便是烟火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把他惊起。
丘谋壬吓得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听见了炮声和枪响,可再洗耳倾听,只听见窗外阵阵蝉鸣。
已经快六月了,而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客,也足足有大半个月。
丘谋壬眼中尽是血丝,鬓间花白,仿佛短短一个月内就苍老了十岁。这一个月来,外间为了烟花厂爆炸一事,几乎将他骂成一个马蜂窝,他既要面对来自社会的舆论,还要顶着上司的诘问,最后连乌纱帽也保不住。
然而丘谋壬最痛恨的,不是构陷他落难的段正歧,也不是围追堵截痛打落水狗的记者,而是杜九。杜九自己抽身而退,退得轻松,却将丘谋壬留在了局势混乱的金陵,深陷泥沼。仿佛当初怂恿他去招惹段正歧的,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证不会有错的人,不是他杜九一样!
如今儿子没有追回,官位也丢了,还得跟个过街老鼠似的四处躲藏,丘谋壬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杜九身上。
今夜他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还没来得及照例辱骂杜九几次,却听见屋外细微的脚步声。
“谁!”
丘谋壬拿起枕边的□□,机警地看向门口。门外传来轻轻的呜咽声,好像小狗在哀嚎,又像只是风声。丘谋壬翻身下床,冷汗从额头一滴滴落下。他心里料想了各种可能,最后刷的打开大门,用枪指向对面!
而他看到的,却是被绑成粽子押在门口的青年,不正是失踪了半个月有余的丘珲么!而除了丘珲,门外再无旁人。
“你怎么会在这!”
丘谋壬一把把儿子拖了进来,解开他嘴上的束缚。
“谁送你来的?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呜啊,爹!”丘珲总算能喘口气,眼中俱是惊恐,“爹,你要小心,他、他们……”
叮铃铃。
他话还没说完,房间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后半夜,铃声惊得两人愕然转首,却依旧一遍又一遍重复,好似催命。不知过了多久,丘谋壬僵硬的转身,走到桌边。
“喂。”
“是我。”
“怎么可能!不,我绝不会……我……”
须臾,丘谋壬疲惫地闭上眼睛,从嘴里颤抖地说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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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战争的硝烟犹如点燃的烽火,传遍南北。北方,冯玉祥潜逃苏联,奉张还在与国民军余党作战;北方,从五月底打响第一枪后,国民革命军由南而上,第四师率先入湘与吴赵部队交战,而他们所图,显然不止是湖南一地。
“发生这么大的事,孙传芳都没有回金陵。”
堂屋内,段正歧和一干手下正在议事。
张三说:“难道他是准备不战而逃了?”
国民革命军一路北上,有如神助,一旦吴佩孚拦不住他们的步伐,皖浙苏三地就将是下一个目标,而金陵更是所有人眼中的必争之地。
孟陆分析道:“孙传芳此人惯会变通,他之前与奉系张宗昌称兄道弟,又在之后与奉张交战并大杀俘虏。对冯玉祥也是如此,孙传芳曾经试图联冯反奉,又在吴、张两军入京倒冯时作壁上观。人们说他两面三派,其实这人最为狡猾,绝不会轻易折损自己的力量。眼下他看似放弃金陵,或许是另有所图。”
丁一此时养好了伤,也加入讨论,道:“既然如此,他所图为何,此时在哪?”
“眼看吴佩孚节节败退,国民革命军士气高涨,孙传芳绝不会坐吃等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此时丢下金陵,倒可能是去拍奉系的马屁,以求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