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不信,一句话都不敢信!然而他当闻到刺鼻的血腥味,看到焦黑的土地,走过一幢幢倒塌的屋舍——却不由得不信。
最后他颤抖着手推开关押哑儿的柴房,看见里面一片凌乱,只留一地鲜血时,心底最后一根支柱也倒了。
万乡死了二百零三人,许宁亲眼看到村长家的儿子,被割下头颅挂在房门上。
曹军长剿匪有功,连升三级。那阵子,许宁看到很多人穿着华服来往许家,其中就有这位曹军长。
他们杯盏交换,谈笑风生。许宁却仿佛看到,他们喝的不是美酒,是亡者的鲜血;吃的不是佳肴,是亡骸的尸骨。
土匪袭击万乡?
曹军长恰好赶到?
一个穷乡僻壤,哪个窝土匪愿意去劫——除非有人走漏风声,县上首富的儿子住在乡里。
县里长期没有外患,曹军长怎么就恰恰准备万全,将匪徒们一举剿灭——除非他事前就得知了消息。
那一晚,许宁吐了,像是要把心里骨里魂里的血肉全都吐出来。头一次,他恨自己为什么姓许,为什么活在这个世道。
然而,或许真是老天有眼。
三个月后,许家被报复,满门尽灭。
许宁当时被他爹关在别庄,阴差阳错逃过一劫。等他回去时,只看到满地的灰烬。那些光鲜亮丽,那些吃人的场景,都被这一场火焚尽了。
他带着槐叔,离开了县城。
从此再没有回去半步。
因而他也不知道,在许家灭门两年后,有人循着线索前来找他——得到的却是他已身死的消息。
……
“许先生,许先生,您没事吧?”
副官看见许宁突然捂着胸口蹲下去,吓了一跳。
“我去喊医生来。”他起身就要走,却被许宁拽住了袖子。
“……没事。”许宁抬起头,眼睛里有些红血丝,“只是旧疾犯了,休息一会就好。”然而,他拽着副官的手却没有松开。
“我有一事相求。”
“您说。”
“我想去北平。”许宁闭了闭眼,再开口道,“我有一个学生在那,我担心他的安危。”
他害怕重蹈覆辙。他害怕这世道,再次夺走他一个学生!
许宁做好了准备,在对方拒绝后该怎么再次开口才好,谁知道副官想也不想道:“可以,我去问问将军。他正好也要回北平,可以带您一块去。”
“你们将军……”许宁这时候才注意到不对。
老将军几次三番催将军北上。
他说去北平,说的是“回”。
许宁顿时注意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
“你们将军,姓什么?”
“将军姓段。”副官回答,显然觉得这不是什么不可以说的。
段,锥物之段,不折手段之段,也是现今的北平政府临时执政——段祺瑞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