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再试试,就不拖累你们了。”
仲居瑞隐约记得金蛇以前说过,他创业是用的家里的积蓄,这次失败想必是很大的打击。他刚跟金蛇认识不久的时候,外婆查出一个良性肿瘤,他心里很没底,跟仲建兴借钱,仲建兴的老婆斜眼看了他半天,最后什么也没给。反而是金蛇,也不知根知底,二话不说打了两次钱。有过这样的前情,他对金蛇也格外仗义。
他回复说:“你…确定自己有那个水平?”
那边豪言壮语的人顿时没了气焰。
仲居瑞说:“名额算我一个,我项目参与大半了,也不喜欢半途而废。”
事情又拖了一个星期,金蛇终于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团队解散了,只剩他,他表弟,还有仲居瑞三个人坚持开发。他们拉了个三人群,金蛇热泪盈眶地说:“我们扛住,万一走狗屎运,公司起死回生,拿投资,我给大家股份。”
金蛇表弟,网名叫贤贤飞奔在异次元的,默默回复:“哥,你清醒点。”
很多时候,吃苦的过程并不觉得苦,跋山涉水一身重露,等意识到遇到多少险难后,其实已经快到山顶。仲居瑞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连续三个月,晚上一点前没睡觉。
以前他生活围绕在上课,兼职和外婆这三点之间,现在可能要加个裴煦。他项目完结,一时半会不再需要熬夜工作,也就不再需要每天待在活动室,但还是惯性地脚步一拐,坐在那自习。
——有时候会看见裴煦瘫在懒人沙发那看小说,看得嘿嘿直笑。有时候会看见裴煦补觉,让人怀疑他前一天晚上去哪灯红酒绿了,要睡那么久。大多时候裴煦在写文章或者看书,话也不多。
仲居瑞瞄到裴煦头上一撮呆毛,忽然想到冬天的时候裴煦问过的一个问题。
“你动摇是因为有人喜欢你,还是因为是我喜欢你?”
由好奇心激起征服欲,由长久陪伴产生依赖,由求而不得触发不甘,都能促成一段感情。仲居瑞逐渐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他喜欢有人陪着他,他的壁垒之内充满对陪伴的依赖。裴煦让孤单的小星球热闹,暴躁,体察到许多新鲜的情绪,但这与裴煦本人无关,换一个人按这个套路来,他一样会沦陷。裴煦特别只因为没有人这么厚脸皮实践过,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晚上他又收到裴煦的邮件,一张偷拍的照片附一首酸溜溜的情诗。
照片里他走在学校的紫藤花架下,表情清冷,头顶是翻涌的花海。
“你是世上一切花开的声音。”
仲居瑞有些纠结地想,你为什么把我看得这么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是好奇心还在征服欲?
塞特菲尔德说一个非常珍视的故事,就该用漫不经心来掩饰它的重要,以免听故事的人冷漠无情。
仲居瑞在搞不清楚真相前,并不敢交出真心。直球选手有了自尊和胆怯,失去质问的勇气。这是一个危险的开始,是真正动心的标志。
雪姐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惊喜地直叫。
“是小布什!真的是小布什!”
——不知道的以为是美国前总统给她寄明信片了。其实只是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
裴煦叼着小布丁,听雪姐讲小时候交笔友的故事。
“我小时候还是有人写信的。就是那个什么儿童杂志,下面会有读者留地址,感兴趣就可以给人家寄信。我都忘了小布什原来发的什么简介,反正我就觉得她蛮有意思,给她写了信。一直到上初中,我们有了QQ,交换了QQ号,反而不联系了。真是奇怪,写信每次写很长,能直接聊天倒没话说。”
他们后来很默契地只互相寄明信片,变成了很特殊的朋友。
雪姐很遗憾地说:“你们这代小孩肯定没经历过这些。”
裴煦又拆了一只小布丁,神秘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经历过。”
他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点开一个网址。他高中学生会曾经做过一个活动,想倾诉又不想找心理老师的同学,可以将自己的烦恼写在邮件里,像漂流瓶一样随机发往一个同学。这个活动盛行了好一阵,后来被恶搞,变成了绯闻八卦集聚地,才被叫停了。
裴煦发出的第一封邮件很短,只为了宣泄自己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我哥,我可能真的会杀人。我刀都准备好了,但是我不能,愤怒,愤怒让我痛苦。”
他发完就忘了这回事,直到晚上,收件箱叮的一声。
他收到了回复。
正文:“因为愤怒,所以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