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戌时的梆子敲响,院外传来车马驶过的吱呀声,李玄度猛地睁开眼,拾级而下,快步走到门口。
那是驿馆的马车,赵珩和赵平都从车里下来,完好无损。
李玄度稍稍松了口气:“今日可还顺利?”
赵珩道:“今日家宴,有元煦和芳唯在,还有其他皇室子弟,倒也还算平顺。”
“先生多虑了,陛下还是念旧的。”赵平都笑着说。
三人边走边进了院子,就在赵珩要和李玄度回房时,忽听赵平都痛呼一声,转头便见他捂着胸口,面容扭曲。
赵珩心一惊:“爹!”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赵平都头顶蔓延出来,李玄度忙要去探赵平都的脉象,却被赵平都大力推开。
他瞪大双眼,牙关紧扣,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
“阿珩,快钳住赵都督!”
然而为时已晚,暗紫的鲜血顺着赵平都的七窍流淌而出,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轰然倒地。
七窍流血而亡,和骷髅塔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赵珩呆愣在原地,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赵平都就这样死了,甚至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留下。他以为这仍是梦,但沾染到手上的鲜血滚烫,灼的他心口泛着疼……
“是不是李玄序的巫咒。”赵珩木然道。
“不,是巫毒。以巫族秘法炼制而成,它会随着酒水进入肺腑,一个时辰便可侵蚀人的五脏六腑,无药可解。”李玄度喉咙似堵了块铅。
想到什么似的,他立刻执起赵珩的手腕探脉,果然在他血脉里有巫毒流窜,但因他本身被阴气缠身,任何毒药于他而言都无济于事。阴气会蚕食巫毒。
“师兄知道是你了。”
“什么?”赵珩还无法从赵平都的死亡中回过神来,就听李玄度说:“我们得赶紧走,师兄若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知道当年所行斗转星移术的本体就是你。因为只有禁术衍生的阴气才不惧巫毒。他会继续催动禁术,让你万劫不复。”
“我爹……”
赵珩跪倒在地,将赵平都抱在怀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爹死了……”他声音压抑着:“玄度,我爹是不是死了。我不想他死,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李玄度蹲下身,将手按在赵珩颤抖的肩膀上:“阿珩,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赵珩眼角流下泪来:“可我不想他死,他是守关的大都督,他不该这样死,不该死在这不透风的小院里,不该死的这样悄无声息,不明不白。”
巨大的阴气从房间里弥散出来,李玄度隐隐听见灭魂剑铮铮作响。
“阿珩,冷静下来。”
赵珩贴着赵平都的脸,他甚至能感受到赵平都脸上硬挺的胡茬。他还记得小时候,爹从军中回来会抱抱他,用他粗糙的脸去贴自己细嫩的小脸。每次他都被胡茬扎的痒痒的,脸蛋儿也给扎红了。母亲总会骂爹几句,喊他洗个澡再抱孩子。
虽然随着自己渐渐长大,爹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过分和他亲近。但赵珩知道,没有赵平都拼死护着,便没有他。赵珩从未把赵平都当下属,在他心里,赵平都就是他的亲爹。养恩大过天。
“玄度啊,西戎进犯我没了母亲,如今日子愈发好起来了,爹也没了。是不是我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但你还有弟弟妹妹,还有我。”李玄度直视赵珩布满血丝的眼,随着阴气的蔓延,他眼尾的红愈发妖冶。
“你必须担起兄长的职责,赵都督不在了,你就是弟妹们的依靠,明白么。”
赵珩抬手遮住赵平都的眼,轻轻掠过,合上他瞪圆的眼。
“你说得对。我还有亲人,我还要替爹讨个公道。”
方野隐约听着前头似乎有动静,忙小跑过来,以为是先生有吩咐。却见赵平都满脸鲜血倒在大公子怀里,险些惊叫出来。
“都督!”
李玄度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方野,我们得连夜离开国都。姬昊若知赵都督已死,断不会放我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