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高等的纯血吸血鬼越是没有味觉,尝不出酸甜苦辣。人与吸血鬼生下的日行者,以及曾经是人类,在接受了血族的初拥后才改变了种族的那类“半路出家”的吸血鬼,则还会保有味觉。
吃人类的食物不能增进血族的力量,可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后者多半还会保持着享用人类食物的习惯。
不少上了年纪的纯血吸血鬼对此无法理解、嗤之以鼻。尤其是元老院,在某几个古板的元老看来,这股追捧自己的食物的食物的潮流,和人类非要吃猪食一样,简直是在为血族的光荣传统蒙羞。当然,在另一方看来,这些元老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偏见,纯粹是因为他们没有味觉,所以才不懂美食带来的快乐而已。
这一场酒会的宾客二者兼有,所以,侍应生在大厅的角落设置了一个自助餐厅,以满足后一类血族的需求。
诚然,叶淼并不抱希望能在一场由吸血鬼举办的酒会上能找到大蒜这种食物,服务于他们的人类仆人为了项上人头着想,肯定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不过,方才进来之前,贝利尔无意中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这座剧院的主人曾经是托伦斯塔的一个人类富商,这儿也不仅是一座剧院,而是一座结合了剧场、赌场、浴场、舞会厅等部分,专供给贵族享受的豪奢建筑。里面的空间还大着呢。
为了同时供应那么多的人享受,厨房一定也小不到哪里去,食物的种类必然也很齐全,备份充足。重点是,它被转手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个多星期,今晚的侍应生,基本与原本在这里工作的是同一批人。厨房中的调味料也许还没有清空,那么,里面或许能找到大蒜。
放置食物的地方摆着两张长长的餐台,玻璃制的餐盘中摆着精致的糕点,以及冷食。并没有看到大蒜。
这种季节居然没有热乎乎的食物吃……唉,不过也是,本质上,这里是为吸血鬼而设的,吸血鬼自己的体温就冷冰冰的,哪会嫌弃食物温度,应该说这种温度才更适合他们的舌头吧。
叶淼转了一圈,不客气地夹了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小蛋糕放到餐碟上,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去吃。凉丝丝的东西咽进喉咙,果然让人也轻微打了个哆嗦。
住在贝利尔的城堡里的初期,她曾以为自己会得到睡牢房,吃剩饭剩菜的囚犯待遇,而实际上,她不仅可以自由活动,也从没吃过一顿不好的冷饭冷菜。
除了第一次的食物味道特别咸,之后味道就被“修正”了,一切都贴心得恰到好处,仿佛有人站在她的角度,切身处地地为她考虑问题……按理说,那座城堡里都是吸血鬼,应该不会注意到温度、咸甜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的吧。
不过,她记得洛特说过,一些吸血鬼也会请人类的厨师来做饭。所以,也有可能只是她遇到了一个贴心的厨师而已。
差不多吃饱了,叶淼抹了抹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个侍应生正捧着空了的酒杯穿过人群,往宴会厅一角走去,通过一扇打开的门,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中。
她往贝利尔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还没留意到这边,便站了起来,装作稀松平常的样子,穿过了人群,也拐入了那条走廊中。
隔了一道墙,喧闹的人声似乎立刻消减了大半。华丽的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几十米外又有转弯。
刚才那个侍应生到底去了哪个方向,哪边才是厨房?
叶淼打算碰碰运气,犹豫一下,选择了往左边走。谁知才转过弯,她就与那名侍应生碰上了。本就提心吊胆,这会儿更是差点汗毛都竖立起来。
侍应生端着一碟盛满了的酒杯,无比诧异地看着僵立的她:“您这是……”
叶淼急中生智,流畅地接了下去:“哦,我想去洗手间。”
侍应生并不怀疑她的目的,毕竟,这里的大门外一直有人把守,周围又都是荆棘遍布的森林,想逃出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故而只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您走反方向了,洗手间在走廊的另一端,这边是厨房。”
叶淼松了口气:“好的,谢谢。”
原来她找对地方了,这边的确是厨房。
在他的眼皮底下,叶淼装模作样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路,直到他消失在门后,才飞快地提起裙子原路返回,溜进了厨房。
这个厨房非常大,足以容纳好几十人同时工作,此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正合她意。
经过一处靠墙的地方,旁边有十几个酒桶,龙头下方还在微微滴着深红色的液体,叶淼脸色一变,闻到了在酒味之中,夹杂了一股让人作呕的腥味,顿时涌上了一阵反胃的感觉,刚才吃进去的糕点,似乎都在食道里翻腾。
和贝利尔同桌吃饭时还不觉得,此刻看见这载满血的酒桶,才深刻意识到彼此的区别——贝利尔和这些可怕的吸血怪物终究是一样的……
算了,现在不是关心这些血从哪里来的时候。她小心地避过了这里,在一张矮桌下的调料篮子里翻找,竟然真让她找到了用布遮住的一篮子大蒜。
这下终于有救了。叶淼嘴角一扬,立即挑拣了几个味道重的,把随身的手袋塞得鼓鼓的。
她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周,忽然发现厨房这里竟然有一扇没关紧的后门。疑惑地推开一条小缝,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道生锈的铁楼梯。这里似乎是整座剧院的后方,四周很暗。
在楼梯的底下,停着一辆装满了木酒桶的板车,前方拴着一匹马,正在悠闲地吃草。
难道,这是一辆准备把空木桶运回城里的马车?
激灵的白光在叶淼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如果可以偷偷搭上这辆车,瞒天过海地出了门,说不定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托伦斯塔了。
只就是不知道门外的守卫会不会检查车底或是酒桶。万一被发现逃跑,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而且,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森林也未必安全,这个险到底应不应该冒?
就在这时,远远听见厨房门外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叶淼捏紧了门框,尚未仔细思考,身体已替她做了选择——反手将后门掩上,扶着颤巍巍的楼梯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她不想错过。也许,和她一样出身于贫民窟的孩子,骨子里都或多或少有一种赌徒的心理——正因为从小就一无所有,才习惯了放手一搏。
老旧的阶梯被高跟鞋踩动发出了咯吱咯吱难听的声音,在黑夜里十分刺耳。唯恐会惹来旁人的注意,叶淼冷汗冒出,一咬牙弯腰脱下高跟鞋,赤足踩在了铁楼梯上飞快下楼。
这下走路倒是没有声音了,可那铁楼梯表面充满小疙瘩,又冷又粗糙,短短的一段路,磨得她脚底都有点疼。
她将高跟鞋重新套上,抿着唇,在车旁用指关节挨个敲击木桶,果然都是空的。打开盖子,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呕吐。看得出来这些木桶是清洗过的,湿乎乎的,可是长年累月都与血液接触,以至于那股味道已经融入了木头里,根本消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