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性格好玩有趣,就能逃避死亡的命运——这个说辞盲目乐观得一听就知道是洛特编来安慰人的,叶淼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稍稍安定下来后,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别的不提,这个亲王殿下的品味似乎很不错。
房间的每一件摆设看起来都价值不菲,充满了不矫揉造作的古典风情。淡金的镜子,暗蓝的香薰瓶,深红的玫瑰,人在其中,好似沉浸在了一幅古典油画里。黑色的花瓶中插着一束馥郁的蔷薇花。一枚怀表斜放在了三角钢琴的琴键上。淡金色的荆棘绕成了一个圆,环绕表面,箭矢状的尖锐时针直指凌晨一点半。可是,从落地窗看出去,古堡仍燃点着明亮的灯火,星烁般映亮了远处的荒野。
对于畏惧阳光的吸血鬼而言,黑夜降临时,他们的一天才拉开序幕。但对于人类来说,这已经是休息的时间了。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已经远远超过了叶淼的神经能负荷的重量。刚才与洛特说话,不过是在强打精神罢了。填饱肚子后,疲累与困倦悄无声息袭了上来,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有些犹豫。
那位传说中的亲王殿下,说不定随时都会现身。想象到迷迷糊糊地睡醒时,冷不丁看见一个眼泛绿光、尖牙挂着血肉的吸血鬼在她的头顶对她狞笑,她就不寒而栗。
不过,熬夜盯着门看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她已经亲眼见识过血族的那种野兽一样蛮横可怕的力量,单手就可以将人高马大、携带武器的马车夫当做毫无重量的玩具一样拎起,砸得马车门彻底变形——这还只是几个排不上号的年轻血族。
密党亲王的力量必然更加深不可测,无论对方想吸她的血还是吃她的肉,她都无力阻止,既然睡着和醒着没有任何不同,那又何必为难自己?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一沉。一阵惬意而宝贵的暖意迅速贴上了她裸露在外的冰冷的肌肤,一小片颤栗的鸡皮疙瘩都窜了出来。叶淼下意识地回头看自己的肩膀,原来洛特将那件男式衣服还了回来,披到了她的肩上。
见她看过来,洛特收回手,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她的双腿上停了停——她已经尽力抱紧双腿,可那薄得可怜的裙子依然遮不住双足:“衣服还是由你穿着吧,不必在意我,万一我们两个人都着凉了,岂不是更麻烦?”
“可你……”
“我已经好多了,也不觉得冷。”确切来说,是从来都不觉得冷。
双方到底刚认识,既然他坚持要还,叶淼就没有再推拒,迅速穿进了袖子,将圆形的木扣一颗颗扣上。整件衣服彻底将她罩住,好似钻进了一个尚有余温的睡袋里,让人很有安全感。
拢住了衣服,她蜷缩着侧躺在了地毯上,与洛特头对着头睡觉。
闭上眼睛,又没有了任何声音吸引注意力,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一天中最深刻的事都浮现在脑海中。叶淼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扇凹陷的马车门,玻璃上的血掌印与被抓挠出的长长血痕,还有那发黄可怖的獠牙……心跳越来越快,她蜷得更紧了,悄悄翻了下身。
安静的黑暗中,洛特忽然轻轻开口:“觉得地板硬,失眠么?”
叶淼摇头。
她连妓院柴房的石地板都躺过,怎么可能嫌弃这里不舒服。更何况,这个房间奢侈地铺上了一层深蓝色的厚绒地毯,毯身柔软,绒毛光滑,没有那种使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清洗过的油腻肮脏感或是异味,比纯粹的木板床都舒服。
要么是房间的主人很少回来,要么是仆人打扫得非常勤快。也许是二者皆有。
人类在冬天时,喜欢在房间铺地毯,目的是取暖。吸血鬼根本不怕冷,没有保暖的需要,这个房间的主人可真会享受。叶淼撇了撇嘴。
忽然想到洛特看不见她摇头的动作,叶淼开口道:“还好,我习惯了,你呢?”
洛特平静的声音传来,竟是毫无困意:“我有点睡不着。”
叶淼愣了愣,忽然洞察到了什么,马上了然——洛特以前多半是贵族出身,沦为阶下囚后,只能睡在地上,肯定没有她那么快适应。
她摇头:“不困也得硬睡。”
“为什么?”
“要是让那个亲王看到了,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地想:‘嘿!我不在家的时候,这两个人类都害怕得战战兢兢,不敢睡觉,肯定又弱又好欺负!’我才不让他得意,不让他小瞧我们。”
洛特怔了怔,低低地笑了:“对,你说得有道理。”
“而且,醒来后就是白天了,不是都说吸血鬼在白天不能照到太阳的么?那时也许是我们逃跑的最好机会,不养足精神的话,又怎么能越狱?”
“越狱?”洛特轻轻笑了起来:“你说话真的很有趣……”
叶淼打了个呵欠:“好了,洛特,我真的要睡了。希望明天早上起来,还能见到你,晚安。”
“晚安,我也希望。”
这一觉叶淼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时间的指针被回拨到了几个小时前,她回到了浓郁雾气环绕的街心,被披着人皮的吸血怪物堵在了狭小的马车中。
她没有被带走,他们一涌而上,将她当场分食。他们的下颌关节张到最大,挂着血肉与人皮的尖锐爪牙刺穿她的喉咙,撕裂了她的皮肤,鲜血咕哝咕哝地从心脏的血洞冒出,失血让全身忽冷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