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七)

“嗯。”司灼说,“白塔里的朋友。”

白塔——那座冰冷的、高耸入云的建筑,那座用于庇护人类的建筑。

“为什么?”向南问,“为什么白塔会将人赶出来?”

这个问题,向南并不是问司灼,他问的是一旁的潼恩,司灼现在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说话。

潼恩偏过头,看向向南。

比起司灼,向南才是更加与这个时代、与自由城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但这几个小时,足够看出来一个人身上部分特制。

比如,向南他太干净、太纯粹了。

他的身上看不到停摆时代应该有的麻木,也看不到末日里会出现的沦丧,他就像生活在自由城和白塔之外的——那片早已经被迷雾笼罩的、被丧尸占据的另一片世界。

而向南的目光,永远会看向司灼,和他不一样的,并不是对于艺术家的崇拜,也绝对不是像他所言的,在野外救与被救的关系。

还有更多的、发自内心的、无法掩藏的情感。

具体是什么,潼恩说不出来,他也没有去探究旁人内心的喜好。

他依旧蜷缩在那,回答了向南的问题。

“与其说白塔是居住地,是庇护所,不如说,白塔是一座运作精密的仪器,为了所谓的【让人类火种延续】。”

“伊迪斯,白塔中央总控系统,白塔的一切被他控制,由他调配,包括物资,包括人类。”

“他会根据一套算法,计算出每一个人的【价值】,让他们付出同等【价值】的工作,得到相匹配【价值】的资源分配,每一个人像是精密的齿轮和零件一样,以某种近乎于机器的方式,创造价值,维持白塔的运作。”

“白塔没有文明,没有社会结构,没有阶级,只有极其严格的分工。”

“生活在白塔中的每个人都必须时时刻刻保证自己的【价值】稳定在某条特定曲线之上,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生存上的焦虑,因为伊迪斯会将物资进行分配。”

“而当一个人失去了【价值】之后,就会成为垃圾,被无情的丢出来,比如我,比如牧钧。”

潼恩一点点低下头,将下巴靠在膝盖之上,这是一个十分无助的姿势,他又继续往下说,不是为了回答问题,而似乎只是想让自己说点话,给自己找点事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正是这样的生存方式,白塔成为停摆时代的世外桃源,没有犯罪,没有沉沦,却没有思想,也不需要付出更多努力。”

“只是,伊迪斯的【价值】制度出现了一个问题。”

“人类并不是机器,当拥有了活下去的物资,有恒定的价值评定,他们开始缺少生存欲望。”

“摆烂——可以这样形容那副场面。”

“所有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生活,结束工作,直挺挺躺在分配的隔间中,没有生存担忧、乏味麻木、像机器一样的生活最大程度磨灭了他们的求生欲。”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伊迪斯提出了【苹果计划】。”

“一头驴子,需要在它眼前放置一枚苹果,才会心甘情愿的向前跑。人类也是,在白塔里生活的人类需要一点点东西吊着他们。”

于是,白塔诞生了【艺术家】。

他是悬挂在干枯贫瘠土地上的【苹果】,是吸引人类往前跑的诱饵。

“伊迪斯会为艺术家提供最好的资源,最完美的教育,艺术家是末日中唯一拥有自己思想的人类。”

“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而言,麻木的生活似乎缓解了一些,但也就这样了。”潼恩苦笑,“总比没有一点盼头要好得多,不是么?”

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