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身上有鞭伤,有血。
周临渊正襟危坐在罗汉床上,淡声吩咐:“抬起头。”
秦二自不肯抬头。
刀尖舔血的人,骨头也是硬的。
顾豫拽着秦二的头发,提起他的脑袋。
秦二被迫抬起头,剜着周临渊。
周临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红釉的酒杯,他掀起眼皮,徐徐看去。
与秦大长得很像,就是秦大脸上多了一条疤。
周临渊目光重落在酒杯上,像是在对酒杯说话:“你说,没有人指使你来刺杀本官。”本该是问句,他却语气平淡。
秦二冷哼一声,说:“没人指使!我就是想救我大哥,既然被大人抓了,我无话可说!”
顾豫狠狠踹了秦二一脚,踩着他的脸,蹲下来在他耳边冷厉地切齿道:“要不是三爷留你的命,捅了三爷一刀,你以为你还能活命?”
秦二脸颊痛得一声闷哼。
良久,周临渊淡声道:“我放你走。”
顾豫一惊,站起来道:“三爷?他捅伤了您!”
秦二都愣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临渊,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差点杀了周临渊。
周临渊淡漠的目光,扫过秦二脏污的面庞,淡淡道:“水路,陆路,挑一条。你走得开十里之外,我就放了你。若走不了……”
手里的酒杯,骤然搁在小几上,轻轻一声响。
一锤定音:“仔仔细细交代,你跟你大哥一起,帮徐家私运的那一批货。”
船上静悄悄,冷风拂过周临渊冷眸。
秦二仰头看过去,心都是凉的。
周临渊的目的,只在于徐家私运货物的事情。
他就算不刺杀周临渊,周临渊也会来主动抓他,周临渊只是在等他来落网。
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他踩了无名的圈套不自知。
甚至连周临渊受伤,都未必是他秦二真的本事,而是周临渊自己愿意。
不怕死的人,并不是不想活。
秦二感觉到自己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他从地毯上爬起来,抬头看着周临渊:“好,如果我逃不掉,我就告诉大人。”
顾豫想阻止,到底忍住了。
一种从骨缝里透出来的信任,让他双腿稳稳地站在原地。
秦二一脸狠色道:“我选水路!”
他在大运河边长大,见过翻涌的水浪,见过水里泡烂的浮|尸,见过高高在上的漕运官,见过从举国各地汇入京城的金银财宝。
那是孕育了他的地方。
水路,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没有人可以在水里抓住他。
周临渊也不行。
周临渊抬下颌示意。
顾豫掏出靴里的一柄锋利匕首,割开了秦二手腕上的绳子。
秦二站起来,最后看了周临渊一眼。
毫不犹豫就跑出去了。
现在是晚上,趁夜色逃跑,是最佳的时机。
一旦下了水,他就自由了。
顾豫皱眉走到周临渊身边,问道:“三爷,您真的要放过他?”
周临渊取了一套弓箭,和顾豫一起走到甲板上。
“噗通”一声。
秦二入水的声音。
水面就归于平静。
一群游鱼被画舫上的人喂惯了。
听见人的动静游过来,张着嘴,嗷嗷待哺的麻雀似的。
忽然间,周临渊想起了乌篷船的那晚。
也是这样一群鱼,绕着橹游来游去。
没多久,东边水面冒出一串水泡,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游鱼。
周临渊举起的弓,徐徐地搭上一根羽箭,敛眸瞄向东边。
游鱼散去,惊碎了水中的一轮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