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

夭夭转头瞧着主阵的沈阙,焦灼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好在沈阙这次做了回人,抬手解开了她的禁制。

夭夭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忙扬声道:“妩贵妃,你的阿宝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的父皇竟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摔死。这井中冰凉入骨,又漆黑一片,阿宝那样小,一定很害怕吧。”

她句句戳中妩贵妃的软肋,让怨女又恍惚想起了阿宝被摔在地上时的惨状,一瞬间再不能平静,周身浮起了一层黑色的怨气。

夭夭又往井边凑近了些许,弯下腰,逗得井水中的阿宝咯咯直笑。

这孩子做怨灵久了,便格外渴望纯净的灵魂。井边的少女气息干净,似乎格外得他喜爱。他开心的划动手脚,仿佛立马要跳进夭夭怀中。

夭夭作势要接住他,转头对怨女道:“贵妃,你瞧,阿宝很喜欢我呢,虽然你用怨气滋养了他这么多年,但他早忘了你这当娘的样貌,你说,要是我把他捞起来,送去张太后面前,会不会有好戏瞧?”

如今的张太后便是当年的张皇后。怨女甫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她凄厉的尖叫着,要来守护她的阿宝。

她周身怨气凝结,带着摧枯拉朽的阴风,直直往西北空角闯去。

那是玄天阵最薄弱的方位,太子同隋衾祭出了玄铁剑,却被怨女赤手劈开了。她触碰到玄铁剑的那只手正冒着青烟,似乎也在一寸寸灼烧。可她不管不顾,竟拼着肉身损害,撕开了玄天阵的一个口子。

她直直冲冲夭夭而来,用那只残破的手,一下子扼住了夭夭的咽喉,凄厉的吼:“你果然同传闻中一样恶毒,连我的阿宝都不放过。”

夭夭被她掐的涨红了脸,隐隐瞧见怨女因着暴怒,天池穴处有蓝光微闪,原来怨女的命门在天池穴。

夭夭说不出话,只好勉力抬起手,指了指怨女的天池穴。

隔着这样远,也不知道沈阙看到没有,她真是害怕就这样被怨女掐死了。

好在这瞬间,沈阙的第三只箭如约而来,一下子贯穿了怨女的天池穴。

怨女掐住夭夭脖颈的那只手慢慢滑了下来,她抬手接住了自天池穴滴下的一滴温热血液,僵硬的呆滞了一瞬,忽而一个纵身,朝井口扑了过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阿宝,凄厉笑起来:“罢了罢了,一块走吧。”

夭夭看着她周遭正在散去的怨气重又凝结了起来,甚至比方才更盛,一下子铺天盖地。

夭夭心知不好,怨女这是要散尽魂魄,来凝聚天地怨气,同这寒蝉宫一道毁灭。她再顾不得许多,伸手便抱住了怨女。

少女嗓音轻柔,甚至还带着悲悯的疼惜,她说:“贵妃,你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黑色的怨气一瞬间停止了凝聚,怨女僵硬的转了转眼珠,迷茫的语调:“没有吗?可所有人都说我妖妃祸国,我该死。”

“不,不是你的错,那是无能者的借口。”

少女的怀抱温软,语气真诚又斩钉截铁,她同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同,她说“不是你的错”。

怨女呆滞的站着,任由夭夭抱着,呢喃:“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夭夭心里一阵酸涩,轻抚了下怨女僵直的背,低语:“贵妃,这寒蝉宫不值得你散尽魂魄去毁灭,放下吧,放下怨气,去投胎吧。我会照顾好阿宝。”

“阿宝被你用怨气滋养了几十年,想来魂魄还在人间。我阿娘曾寻到过一具珉玉棺,那珉玉棺可保尸身百年不腐。我会将阿宝放入珉玉棺中,待寻到的他魂魄时,再尽力复活他。你放心,我禾夭夭说到做到。”

她的话语真诚又温暖,那双杏眼澄澈的看过来,竟让怨女不得不相信。

怨女呆滞又僵硬的站着,没有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是她周遭的怨气一点点消散,又露出了本来温婉的面目。

只可惜化尽怨气的妩贵妃,尸身也在一寸寸腐烂。

她轻轻回抱了下夭夭,忽而目露不忍,轻轻叹了声:“可惜了,你这样的人终也会同邪魔作交易。”

她说完,指尖划过夭夭颈间的玉牌,那块素姑鸟留下的玉牌竟褪去了灰蒙蒙的外壳,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上面原本杂乱的纹路一点点清晰起来,竟短暂浮现了“玉川”二字。

夭夭惊诧的说不出话来,抓住妩贵妃的胳膊,忙问:“是谁?是谁点化你成了怨女?你同那只素姑鸟又有何渊源?你又如何知晓玉川?”

妩贵妃的身体正迅速的腐烂,她下半身已成了半具白骨,只能无力的靠在了廊柱上,在腐烂的气息弥漫上她的脸颊时,她才定定的转过头,低声问:“你见过一只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