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椅说过,梦境是基于重启前的反转宇宙生成的，而梦境中这个时间点，它的本体还在地球之外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整个地球-3坐上过莫比乌斯椅的只有托马斯一人,所以系统只能与他进行远程沟通，对其他人都得面对面交谈。

也就是说，蝙蝠侠从墓里把自己刨出来的时候,莫比乌斯椅在千里迢迢地往地球赶。

超女王打电话和终极人骂娘的时候,莫比乌斯椅还在跋山涉水。

夜枭坐上飞机、蝙蝠侠跟在他身后挤到甲板上的时候，莫比乌斯椅穿过了9000光年外的船底座星云……

如果有人有上帝视角，就能见到一把光鲜亮丽、看上去不同流俗的高背椅在宇宙里高速前进。

进入梦境之前，蝙蝠侠特地咨询过：“如果超人和神奇女侠到时联系不上你,你又没法通过托马斯联络他们该怎么办？”

“其实这次的任务很简单。”莫比乌斯椅说,“重启前的记忆就刻在所有人的大脑和灵魂里面，你们需要发自内心的接受梦境里的身份，待的时间越长能想起来的东西就越多。如果我不在地球,你们就尽量拖延时间,不过需要注意最好别让托马斯看出来。”

蝙蝠侠谨慎地问：“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莫比乌斯椅即答，“反转宇宙的夜枭杀伤力稍微有点强，我怕你们打起来之后毁灭地球。”

“……”

时间回到现在，布鲁斯联系不上队友，在其他人眼中是空气。上飞机前他主动走进私人机场摄像头范围内,但还是没人注意到他。

布鲁斯不确定是不是电子产品也没法捕捉到他的身影。他身边没有手机，没有相机，更没法说服托马斯拿出手机自拍。

上飞机之后他把托马斯身侧车窗的窗帘拉了下来——他有重量，拉窗帘的时候要用一只手撑着托马斯的腿,而且窗帘是实物,能触碰到就说明他有实体。

这是便捷又有效的证明方式。他爬上椅子伸手够窗帘的时候,托马斯顺从地向后仰身避开，用复杂的目光注视他：

“你要做什么？”

这是托马斯第一次主动交流。

布鲁斯还没来得及回应，路过的乘务员小心翼翼地问：“您在对我说话吗，韦恩先生？”他注意到了窗帘的变化，额头上瞬间出现冷汗，“抱歉，是我没注意到您的需求！您还要亲自把它拉下来，请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夜枭穿着盔甲，但是没带面具，不等人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厌烦道：“没你的事，滚。”

布鲁斯回头，见到乘务员连滚带爬地离开。这人面色灰暗、上衣有点不合身露出一截小臂、手臂静脉处皮肤呈现出暗红色、跑起来时肢体不协调，怎么看都是个瘾君子，布鲁斯还注意到他的白袜上有一块没有洗掉的深褐色血迹。

反转宇宙，全员恶人。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细节的时候，布鲁斯说：“他们看不见我，但我是客观存在的。”

为增加说服力，他把托马斯摆到桌子上摊开的宣传画报合拢。

托马斯安静地看着他的举动，等他证明完才有条不紊地说道：“我确实觉得只有我能看见你应该不是我的问题，这种情节放在十年前的电影里面都有些过时。”

这句话完全合理，有能力开玩笑说明托马斯心情没有特别糟糕，然而布鲁斯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下一刻，托马斯叫道：“安德烈！”

刚才被赶走的乘务员又风一样小跑过来，紧张地道：“您有什么指示？”

托马斯对布鲁斯说：“帮个忙，去把窗帘打开。”

布鲁斯依言照办。

再一回头，名叫安德烈的乘务员瞳孔因为受惊而扩张，头上的汗水已经顺着脖子滑下来了。

“你怎么看？”托马斯有礼地问。

安德烈嘴唇哆嗦两下。

“您……您让、让我把窗帘打开，然后您自己把它推上去了。”

他眼中托马斯对着不存在的人自说自话，亲手拉开窗帘，还将做过的事推给空气。

——夜枭看上去不太正常。

不正常意味着危险。

托马斯扯起嘴角，对布鲁斯说：“你看，既然只有我能看见你不是我的问题，就说明他的眼睛或脑子起码有一项功能不健全。”

不等身边人反应过来，他从腰间拿出一把折叠刀，啪地展开对准安德烈的喉咙：“也许你能为我解释我原本的乘务员去哪了，以及你听从谁的命令。”

‘安德烈’彻底被吓傻了。托马斯等待片刻，也注意到了对方手臂上静脉炎的痕迹，语气缓和下来：“看来是为了钱。不够明智，但可以理解。”

安德烈蜡黄的脸上刚因为这句话露出放松和感激的表情，托马斯拿刀的手轻巧地往前一推。

喉咙里喷出来的血洒了布鲁斯一身。

“我很抱歉。”托马斯恍若无事地收回手坐了回去，尸体这时才砰然倒地，“既然你有能力自己拧开水龙头，我就不去盥洗室帮你解决卫生问题了。”

他望着布鲁斯手上掘地求生留下的伤口说道：“下次再出现时也没必要这么写实，布鲁斯。你因为什么理由被我看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

蝙蝠侠站在机舱卫生间里思考人生。

他在想，托马斯到底有没有相信他？

夜枭有那么一会的确像是被说服了，‘这种情节早就过时’的吐槽不止是句玩笑。

然而托马斯还对他说‘下次再出现时也没必要这么写实’——幻觉当然不必遵从现实规律，托马斯不在乎他出现的理由，可以理解成他没把布鲁斯的存在当真。

反转宇宙的夜枭相当矛盾，哪怕他怀疑小布鲁斯·韦恩是他内心的一部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充斥着试探和隐瞒。

他向布鲁斯承认说：我或许是个正常人。

——但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是他在与自己异于常人的一面对话，要么布鲁斯的存在是这世界疯狂本质的令人不快的证明。人们很容易向前者屈服，只有一道旧日的幻影在引导夜枭面向后者。

延伸到更宽泛的角度，托马斯面对反转宇宙时同样如此。他只能在洞察中保持着与之相反的盲目，甚至于在与自我对话时都保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只有这样，他才既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坏人、既不是个正常人也不是个疯子；这有这样他才得以在混淆中立足于当下，而不至于向未来的可能性低头。

理解了这一点，蝙蝠侠就明白他此时根本不可能让托马斯相信他真实存在。

……早知如此，就应该叫上阿尔弗雷德，或者迪克。

反转宇宙的理查德·格雷森被夜枭收养成为了利爪。

然而现在重启也来不及了，起码得见到莫比乌斯椅再说。往好处想，托马斯并不拒绝让布鲁斯跟在他身边，只不过下了飞机之后，他就又恢复到那种不闻不问的态度。

夜枭进入辛迪加总部时需要和顶头上司终极人打声招呼。

克拉克得到消息后猛地从沙发冲到半空，第一时间想从飞去宇宙寻找莫比乌斯椅。

眼下太阳还没落山，他才刚飞出五米远就被往日里十分友善的阳光晒得浑身上下哪都疼，更可怕的是，终极人并不像正常宇宙的超级英雄那样、有着一颗愈战愈勇的心脏，他眯起眼睛看着太阳，几秒钟后在本能的控制下灰溜溜地飞了回来。

超女王早有预料，顺手扔过去块氪石嘲笑道：“刚才让你吃你不吃。”

“……”

克拉克接住氪石，露易丝一个激灵、懊恼地闭上嘴。

接下来他们俩背对着对方，一个努力克服心理障碍把曾经的致命物体塞进嘴里，另一个将手埋在掌心中默背希波吕忒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