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昀泪流满面地望着他的背影,眼前模糊之后又清晰,场景瞬息转换,但还是在夜晚。

这会儿,沈箫身在李花镇上最有名的小倌馆,脸手和墨玉箫上的血迹已经擦净,但白袍上的血依稀还在,且干透发黑。

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是常事,今日寻仇明日被仇家寻,老妈子识相地没多问,由着沈箫自顾自走进,随手派了两名懂事的郎君在旁伺候。

沈箫就坐在大堂阑干旁,抬头就能看见月亮,江昀估摸应该还不到亥时。

郎君们起初还比较热情,但看到沈箫的眼里只有烈酒后,也就自觉地坐在边上沉默,手里无聊地捋着发丝。

沈箫左手举碗不停地往嘴里灌酒,喝酒的模样也越来越疯狂,好像他此时活着的唯一意义就只有喝酒,用酒来麻痹他千疮百孔的心。

喝到后来,子时已过,他摔掉手里最后一只酒壶,头晕脑沉面色酡红地倒在桌面,被酒水弄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形容邋遢狼狈。

江昀被沈箫浓重的酒气笼罩,心痛到呼吸困难。

他后悔了,后悔上一世只专注欧阳吟却不知沈箫深爱着他,后悔没有放弃执着转过身,否则他和沈箫都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他不明不白地枉死,而他的死给沈箫带去无穷无尽生不如死的痛苦。

伺候沈箫的两个小郎君见他已喝醉,便在他身边聊起前日的趣事。

左边的小郎君道:“胡冢主出手那么大方,你说他还会来找我们吗?”

右边的小郎君道:“你不会还想去名剑阁吧?我可不想再去了,完事儿就把我们从后门打发走,天黑路滑,我才不要呢。”

左边的小郎君道:“可是他很阔绰呀,从他身上赚的钱够以往三天接的客人了。”

右边的小郎君道:“还是命要紧,他那人既粗鄙又不会怜香惜玉,哪怕派两个弟子护送我俩也好啊,咱俩这花容月貌万一下山的时候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

江昀本无心听他们对话,但这些字眼飘进他耳朵后他瞬间就想到名剑阁后门的脚印。

而此时已经醉酒不醒的沈箫也突然睁眼抬头,右手揪过右边小郎君的衣襟,凶狠质问道:“前日/你们在名剑阁?具体什么时辰?和谁在一起?”

“不、不能说,”右边的小郎君被他的表情吓得发抖,“答、答应过冢主。”

沈箫脸皮抽搐了两下,收紧右手的力道将小郎君拉至身前,小郎君被迫看着他可怖的眼睛,嗅着他满身的血腥气和酒气,闭眼哭道:“我们还能干什么?胡冢主找我们秘密上去不就是为了床上那些事儿吗?完事儿就把我们打发了,生怕被别人知道。”

“什么时候?”沈箫一字一顿。

“酉时三刻吧。”小郎君哭道,“差不多就那个时候。”

沈箫松开手,顿觉浑身瘫软无力,如果当时胡千霸和这两个小倌在一起,那他就没有时间杀害江昀了。

“弄错了......”

沈箫迷茫地自言自语,他左手成拳狠狠捶着脑袋。

“你看。”

左边的小郎君忽然惊道,伸直手臂指向栏杆外。

江昀顺着沈箫的目光望过去,街道和房檐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头戴斗笠手持弯刀的黑衣人,他即刻呼吸一窒,认出他们便是鬼刀冢的百人死士。

死士们来者不善,显然是为胡千霸报仇,他们打扮如同幽灵,有的随胡千霸住在名剑阁,有的则落脚李花镇。

当沈箫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时,他们仍一言不发,弯刀出鞘在清冽的月光下泛着刺骨的冷意,很快,百人如同铺天盖地的网朝沈箫席卷而来。

沈箫握着墨玉箫轻快越过阑干,他身负重伤,如没有意外肯定不会是鬼刀冢的对手,先不论武功高低,就算是这些死士车轮战也能把他耗死。

死士,顾名思义死战到底,血尽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