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很好。”
“但你也说了,我进退两难,别无选择。人嘛,总是趋利避害的。你不也如此么,瑾瑜,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神兵利器,你应该最理解我。”
卫瑾瑜:“表面看是如此。”
“然而先生当真毫无选择么?”
“先生内心最敬佩仰慕之人,便是陆允安,如果当日去西京之后,先生告知陆允安真相,之后一切惨剧,未必不可消弭。”
“先生没有告诉陆允安,并非因为先生不再敬重仰慕他,而是因为先生看到了机会,看到了摆脱凤阁行走这个身份,摆脱韩氏庶子出身的禁锢,一个绝佳的往上爬的机会。先生知道,一旦陆允安出事,我父亲必然会遭受牵连,凤阁之中,至少能空出两个职位,供先生选择。”
“而陆案之后,先生也果然在黄纯的举荐下坐上了次辅之位,与卫悯平起平坐,成了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副其实的柄国重臣。”
“先生得知陆允安唯一血脉被崔灏所救,于是不远千里,赶赴宁州,收苏文卿为亲传弟子。先生崇敬陆允安,所以爱屋及乌,静心栽培这位陆氏后人,助他在寒门学子中声名远播,让他享受到当年陆允安曾经享受的一切赞誉。先生恨极了我父亲,恨极了世家大族里的嫡庶之别,先生觉得,我父亲拥有的一切成就与光环,都是因卫氏三郎这个身份,所以要让我失去一切,让我受尽践踏凌辱,让我尝一尝,失去家族庇佑,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我以前总渴望有朝一日能得先生青眼,拜入韩氏门下,我总在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才让先生看不上,后来,我终于明白,并未我哪里做的不好,而是我做的再好,都永远不可能成为韩氏子弟。因为在先生眼里,我根本不配。”
少年说这话时,声音已十分平静,甚至带了一分自嘲。
仿佛淡漠叙述旁人事。
韩莳芳沉默坐着,没说什么。
片刻后,道:“我好歹也曾是你的先生,你打算杀我,还是剐我?”
卫瑾瑜:“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剐你,我会将你的罪行公诸天下,让律法公平公正地处置你。”
“今日,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
伴着这句话,少年落下手中最后一颗白子。
很快有卫士进来,带韩莳芳离开。
韩莳芳起身之际,望着垂袖安静坐在棋盘对面的少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坐在韩府书房窗边棋盘后,雀跃握起一颗棋子、双眸粲然晶亮望着他的小小少年。
“先生,上回的棋谱我练了许久,我下给先生看,可好?”
隔着漫漫时光,少年声音犹在耳畔。
一时又是另一道老仆声音:“公子给阁老准备了生辰礼物,听闻阁老外出公办,硬等着,非要亲手交给阁老……阁老风寒,公子待在床边,守了阁老一夜,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
韩莳芳眼角一凉,抬手,用指腹一抹,才发现是一滴清泪,怔愣之后,大笑一声,跟着卫士走出了殿门,走进阒然黑夜之中。
谢琅回到武英殿时,就看到卫瑾瑜独自一人站在丹墀之下。
“在等我?”
谢琅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卫瑾瑜点头。
接着伸出手,慢慢环住眼前人的腰,嗅着那熟悉的蓬勃气息,道:“突然觉得有些冷,好想暖一暖。”
“陛下有命,我自然是乐于效劳的。”
谢琅知道卫瑾瑜见韩莳芳的事,猜到那场谈话,应当消耗了眼前人不少心神,甚至勾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回忆。
谢琅忽低声道:“瑾瑜,等这一切结束,跟我回北境看看吧。”
卫瑾瑜果然抬头,眼睛发亮,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北境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