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无病死过一次。
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瞬间。
疼痛到麻木,血液渐渐冰凉,凉到了心脏的地方。
他自认死的很平静。
只是现在却慌了起来。
他想象着死后的场景。闻观是不是就站在他的尸体旁,是不是还洁癖强迫症似的躲避着他身上的脏污。
或是,他在痛恨自己对生命的不珍惜,对他这位主治医生的不尊重,又或者,是祈无病最不敢相信的。
他因车祸而死。
导致闻观从此开始畏惧车辆。
一向嫌弃狗的闻观,养了一条杜宾。
认真的养护,又冷漠的和它保持距离。
这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自己么。
他能这么想吗?
祈无病把胳膊收的更紧了些,像是要把闻观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害怕车?”
闻观的身体很凉,他速度不快也不慢,懒散的骑着车,“小时候在一个十字路口看见有个人闯红灯,来往的车差点儿撞着他。估计那时候吓到了,产生了心理抗拒。”
他问,“怎么了?”
祈无病拿额头撞了撞他的背,感受着肌肉的温度和骨骼的坚硬,“你记得我刚见你时,跟你提到的那个,我死前认识的闻医生吗。”
闻观的声音很轻,“记得。”
祈无病说,“你会不会是他的投胎转世啊?”
他有理有据,“因为我就是被车撞死的,你当时深爱着我,投胎后什么都忘了,就是没把我死时候的样子忘掉,所以就开始害怕车”
祈无病的耳朵贴着闻观的背,感觉到了他的笑声牵动背部的震动。
声音像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不那么凉了。
他笑完开口,习惯性讽刺,“梦没醒?你还挺会讲故事。”
他再次强调,“我跟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没关系,别想他了,多想想我。”
祈无病不说话了。
他看着闻观的背影出神,明明是个男人,却生着一对蝴蝶骨,凸起的弧度像张开的翅膀轮廓。
真好看。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祈无病伸手碰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闻观倒是不乐意了起来,把自行车蹬的快了点儿,风带起他的恶劣情绪,迎面刮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那位闻医生的替身了?你爱的其实是他,我只是个替代品?”
祈无病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把手塞到袖筒里,困倦的眯了眯眼睛,“无语,不想说话了。”
闻观勾了勾嘴角。
摁了几声铃,叮当的声音清脆的传出很远。
图书馆这个时候已经快关门儿了。
一些抱着书的学生和拿着电脑的精英人士陆续走了出来。
就闻观和祈无病两个人是往里边儿走的。
市图书馆还挺大,圆形的建筑,三层的高度,外部看着很有科技感,里面却是欧洲复古装潢。
深色的木质颜色显得格外肃穆庄严。
书的纸质香味夹杂着檀木香飘荡着,让人很快就沉静下来。
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就是不怎么适合约会。
祈无病:
闻观从进门儿那一刻,就变得沉默了。
似乎是头晕了一下,走路有些晃悠,但也仅仅几秒就恢复了正常。
他走在前面,身上的温和像是突然蒸发,散发着让人无法接近的冷漠。
祈无病跟着他走到图书馆最深处,这几排桌子前都没坐人,两边的书架像堵书墙似的遮了些光。
更加隐蔽了。
祈无病刚坐下就趴在了桌子上,“在这儿约会?你怎么想的?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闻观也不急,施施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到祈无病面前,低声说,“说的跟你会谈似的。”
祈无病看着封面上硕大的四个字陷入了沉默。
童话故事。
他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我小时候听阿姨给那些小屁孩儿讲过。”他顿了顿,眼神冰凉的看向闻观,“你哄我玩呢?”
闻观坐在对面拿着布细致的擦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小孩儿听的童话故事都是经过加工过滤美化的,大人们用镶着蕾丝边儿的粉色裙子把童话原本的模样遮了个严实,说好听点儿,是为了渲染美好,说难听点儿,就是欺骗。”
他戴上眼镜,温柔的笑,“公主形象全是伪装,裙子下边儿只有黑色的骷髅骨架,它没有皮肤,露着身体里正在衰竭的脏器,连血都是黑的。”
他指了指那本软皮书,挑眉,“想看看真正的童话故事么?”
祈无病:“”
别人约会都是这样么。
被男友亲手打碎童年仅有的一点童真?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了书。
自己选的人,哭着也得约完。
只是还没翻开又被闻观抢了去,他晃晃书,语气宠溺,“我读给你听吧,怕你累眼。”
祈无病忍着后背的恶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闻观一脸惊异,“你怎么这么想?”
祈无病往后退了退,靠着椅背,眼神戒备的审视他,“闻观不会说出这种让我头皮发麻的话。”
闻观哼笑一声,“这你就错了。人是世上最复杂的物种,也是最善变的。就像一种植物,外表像瓶子或是蚌壳,经过时间变化,就能看到里面的分泌液体,似乎通过观察,就把它读懂了。”
他翻到一页,抬眼看祈无病,猛地凑近,鼻尖差点挨上鼻尖的距离。
祈无病看到了他的瞳孔,是墨色晕染的浓黑,他说,“殊不知,观察者并没有靠近它,所以看到的只是它沉睡时的样子。”
祈无病皱眉,“怎么,醒了就变身了?”
闻观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开口,“当它醒过来,便不是一株普通的植物,而是会吃人的
猪笼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