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担忧顺着这话说下去,他这宫里又要醋海翻波,便将话题引到了朱恒身上:“朱恒这一离京,还不知要几时回来,朕打算先将旨意给他,叫他有些准备。”
朱煊道:“七郎先写下圣旨,我自回去颁旨,顺便教训教训阿恒,让他在外头尽心办事,不得勾搭那些外番女子。”
宣帝明白他心疼兄弟,便答应下来,只在会宁宫拟了旨。淳于嘉代他拟诏也不只一回两回,写得十分利落,将去给宣帝过了目,便要带回中书省。宣帝着人送他出去,又问朱煊:“老人多怕亲人离散,可要朕亲自与国丈说明此事?”
朱煊摇头道:“不必,我家都是武人,长年在边关,哪会怕一时分离?使团中安全不过,阿恒父母与我父亲都不会有什么不满。不过……”他忽然微微一笑:“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我入宫后一直不曾正式见过家人,倒想叫七郎陪我一同回去看看。”
自打吐蕃谋反,朱煊亲率大军出城迎敌,满朝上下就无人不知他的身份了,就算带他归宁一趟也不算什么大事。宣帝倒也不觉为难,叫人来拿了宫外的衣衫,与朱煊各自更衣,乘车出了宫。
朱家对这道圣旨并无丝毫推却之意,何恒本人更是跃跃欲试,恨不能明天就出了长安,去那些名字都没听过的异国游玩。朱煊中途便抓着弟弟避了席,朱氏族老都如不曾见着一般,依礼接待宣帝。
朱家并没有接驾的准备,因此朱煊收拾过弟弟便向长辈请辞,带着宣帝回宫。车里倒是宽敞舒适得很,朱煊怕宣帝奔波得太过劳累,便将他按在自家腿上,倚着车壁悠然道:“当初我还答应你办一场比得上小凤郎君的宴会,可又想了想,办宴席总不能不请他们,请来他们,有些事我做着又不方便……七郎说是不是?”
宣帝只作听不懂,问他:“你家离大正殿也并不近,以前上朝时想来十分辛苦吧?”
朱煊抚着他的嘴唇道:“我亲近七郎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又何须顾左右而言他?你留我在宫里又不是摆设,最要紧的不就是要我喂得饱你么?”
宣帝紧闭着嘴,沉默地重下了双眼。朱煊也不强求,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另一只手掀开车帘看外头景色。走了一阵,他忽然向车辕处高声叫停,待那车稳稳停下,便拉着宣帝下车。
他们停车之处竟是在一处极乱的市集之中。宣帝听着四下里喝卖声,看着眼前来往如织的人流,心下疑惑,特地问他:“这里都是些平民百姓,又没有什么有名的店铺,不过是寻常集市,有什么可来的?”
朱煊拉着他向一旁走去,边走边说:“这里虽无名,但街边有一家馄饨做得极好,我少年时常来这里吃。难得出宫一回,又不急着做什么,咱们还是先去吃些东西。”他前面说得到还正经,后头满含深意地笑了起来,在宣帝耳边低声说道:“总要喂饱了你上头这张嘴,才好再喂下头那张。”
宣帝心头一颤,盘算着入宫之后是否该将国丈直接请进会宁宫护驾。然而朱煊拉着他脚步不停,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家卖馄饨的小摊上。外间小民皆是一日二餐,此时早已过了申时,摊上人并不多,朱煊便点了两碗,热腾腾连着汤水一起端到了宣帝面前。
那汤的确鲜美异常,才放到桌上,一股浓郁的羊肉香气便飘进了宣帝鼻间。碗中浓白如乳的汤汁里浮着几只剔透玲珑的馄饨,皮已煮得透明,半露出粉红的肉馅,上头还点缀着点点碧绿菜叶。
宣帝舀了一勺汤喝下,便觉着一点鲜香之气从舌尖蔓延开来,满口馀香,精神也为之一振。他又舀了一只小小的馄饨,一口咬下,滑润的皮和柔韧的馅和在一起,鲜美得令人几乎连舌头一起咽下去。
这味道虽不及宫中之物精致,却更鲜活、更有生气,热腾腾直暖到人心底去。宣帝又喝了口浓稠的汤汁,抬头看向朱煊,却见他正温存地看着自己,便向他笑了笑:“阿煊如何找到这样好的摊子,我当年却不曾尝过这样的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