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休戈的话也是说给他听的,桌案前的爱人用凄厉的声音试图让他不要做傻事,萧然又笑着扬了扬唇角,他轻咳着蹭去唇边的血,休戈永远是最了解他的,近在咫尺的陈九与凌睿都没有任何察觉,他甚至听到陈九还鄙夷又嘲讽嗤笑了一声。
帐里重要的人有海力斯和伊尔特,安格沁大抵是被休戈留在了北原主营,他猜想休戈是抱着拼死的决心来的,一旦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步,国中还有塔拉和安格沁可以主持大局。
萧然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北原臣民质朴又虔诚的将休戈敬为天神,何淼淼难得红着耳根跟他说等打完仗要他和休戈主持自己和海力斯的婚礼,伊尔特也曾在冬日祭的酒席上抱着酒坛子噘着嘴怨他夺去了自己壮着胆子跟心仪的南朝客商表白的机会。
萧然一辈子的温暖都来自关外的北原,他早已将这些人视做要守护庇佑的至亲挚友,他以手掌狼狈的撑着地面,压抑已久的内息自经络翻江倒海的蔓延开来,他庆幸自己在景王府中服过太多乱七八糟催升功力的奇药,以至于他今日可以将最看重的人从绝境中救出。
萧然的暴起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塌肩一滚,发髻松散开来,在凌睿亲手替他箍上的玉质发箍落地之前,他便已经卸了陈九的刀,他指尖蕴着千钧的力道,掌心暗藏的狼牙扎透陈九手腕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脆响。
他腿扫陈九下盘生生以蛮力将他从凌睿身边赶开,此后他半秒也未纠缠,而是直接纵身将凌睿死死按在了桌案上,试图挣扎的男人被他以狼牙扎透了颈侧,案边滚烫的茶水也成了趁手的家伙,萧然反手将茶盏倾倒而下,溅在凌睿的手上便是一片刺目的红晕,萧然护了他半生,曾经有多尽职尽责,而今就有多心狠手辣。
他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瘦削的手背上绷起着道道青筋,狼牙扎在颈侧要命的地方,一旦拔出就是血溅三尺,凌睿娇生惯养根本忍不住这种剧痛,皇帝凄惨又狼狈的哀叫声中,别说其余护卫,就是陈九也不敢在这种时机贸然救驾。
帐中的局面骤然转变了,海力斯在第一时间抢了陈九的刀,休戈以掌劈断了侍卫的枪杆,伊尔特善使长弓不善近身,但他内兜里的一袋零嘴并没有被搜查出去,他平日里总被休戈抢食的所以才养成了总是贴身藏零食的习惯,而时至今日,混在零食中的炒豆子反倒在他指间成了杀人的利器。
生死轮转局势倾覆,休戈满脑子空白的朝着萧然冲来,短短几步的距离可能连一秒也没用上,久违的怀抱和温暖足以令人丧失所有的力气,萧然仍是笑着,他迎上休戈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不用等到张口,他就知道休戈一定是要劈头盖脸的骂他擅自冲动。
可惜他眼下并没有时间和休戈诉什么衷肠了,否则即使被数落一顿也只会是久别重逢之后的情趣与甜腻。
萧然有些惋惜又有点无奈,他始终没有松开钳制凌睿的手,所以只能踮起脚来安抚性的吻上了休戈的面颊,短暂的一吻刹那终了,他立刻灵巧的侧身从这个过于让人留恋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他用另一只手将空掉茶盏在案上敲至碎裂,锋利的瓷片代替狼牙成了凶器,他按着凌睿的后脑紧抓发根,九龙金冠就这样在凌睿头顶歪歪斜斜的倒了下来,他以瓷片扎透了凌睿扒着案几边缘的右手,血液争先恐后的溅在他毫无血色脸上,一时间竟也有些堪称艳丽的味道。
“我北原要你乾州府外十四座城,你签约落印,我饶你不死。”
第二十三章 生死
千百年前,诸国开国之君各持一枚白玉方印,东隅的方印在数百年前便已失传,北原和南朝的朝中局势数代以来大致稳定,故而休戈与凌睿各持祖上传下来的两枚,西夷则四散零落成数十小国,方印由联军之首逐一相传,只是如今恐怕早已落在了彦澄的手里。
异国之间的条约协议除去玉玺或虎符还需有这枚方印才算生效,凌睿的白玉印镶金裹银藏在金丝编织的锦袋之中,休戈那枚还是当初打造的原样,因为历经数代君王所以被打磨得棱角光滑,白玉之上透着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是百年前割让城池败出崇关的北原王在落印前吐出来的心头血。
凌睿的字没有从前那么好了,他被萧然扎透了手掌,右手执笔便是钻心剜骨的疼,局势反转的营帐里,北原的刀明晃晃的夹在他的脖子上,凌睿终究是善文不善武的,他的满腹计谋阴损毒辣,在武力的压制下只能变得一无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