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玄道：“自己问谢遵，谢遵正在突破成仙的紧要关头，所以需要再等等。”

凡主道：“谢遵本就是你位面的人，你可以趁机抹掉他的部分记忆，再告诉他是吴骇所为，死无对证，自然你怎么说，他怎么说。”

容玄道：“看来凡主很精通此道，连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等方法。”

“孤陋寡闻！‘知识渊博’和‘精通此道’是两码事，”凡主不为所动，继续道，“宇策，吴骇到死都帮着师父，他拿性命在巩固你我之间的师徒关系，你却在这种时候犹豫不决，真令师父寒心，你这样对得起吴骇的付出吗？”

谢宇策沉默数久，终于开口道：“师父我问你，吴骇的爷爷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凡主很无奈地说：“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来问这种小事，你让为师怎么说你才好。”

谢宇策哑然失笑，而后收敛神情，冷声道：“对你来说是小事，但对吴骇来说却从来都不是！”

凡主目光平静：“然后呢？”

谢宇策正色道：“我不属于任何一方，我站我自己。”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

一位界主一位主宰分别相邀，给足了他脸面，居然谁也不站，要站魂力尚未突破伪界主境的自己？

谢宇策道：“我以前信你，后来我信吴骇。我总能选择了对的一方，可我好像从来没有选过我自己。可笑我自视甚高，却从来没有信过我自己！”

容玄、叶天阳、天一等早就认识谢宇策的故人尚且还没开口，但凡主却受不了了。

凡主嘲讽道：“就凭你？嘿嘿，你不行，你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注重眼前的利益，计较小的得失，论城府不及容玄，论豁达不及吴骇，还妄想翻天？

“一直以来被吴骇捧着、护着，他夸你聪明你还真当自己聪明，他夸你必能一飞冲天，你就真当自己可以无所不能？但事实上你就是个废物！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培养你，你也只是个废物，位面战半点忙没帮上，只奉献了一具肉身，坐享其成就真以为自己能成大器了？

“你看看那些倾慕吴骇的异界强者，哪一个的天赋比你弱？他们中随便来个魂入一具崭新的仙胎，再有我提供的海量资源，修炼这么多年，傻子都能到你这步！”

凡主满眼嘲讽，继续道：“你处处提防，处处算计，又算计不过别人，还不懂得收敛，没能耐好歹得有点自知之明吧，该谦虚的时候要谦虚，该谦让则谦让，该低头就低头！你以为你懂的吴骇不懂？他比你机灵多了！至少知道省时度事，他才能弄走我两道神魂，报废了我的星器，虽然我现在气他气得不行，却还要夸他做得好、做得妙。”

“以及还要看在他的份上，在这个地方，哄着你这个废物！”

容玄等人愣住了，本以为凡主只是象征性地说说，没想到是来真的，而且对于吴骇机灵这件事，凡主居然都清楚！？也就是说身在局中，唯一不清楚的就是谢宇策！

猩红火焰魂晶里的暗主意识落井下石对谢宇策道：“小子你还不行啊，居然只有你没看出来，我先前说那么多对你都没起到半丁点良性作用，反倒给人看笑话。”暗主说完又想，“原来吴骇那小子无时无刻不在玩心眼，连凡宸都心知肚明，可我却没看出来，岂不是说我眼力不如凡宸？”

凡主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吴骇之前通过神藤万灵木源心里头的凡主烙印跟他说的话。

吴骇就是个鬼机灵，口口声声说地球好，地球生活和平安宁，但他还是没有让自己父母转世在地球位面，更不是在他掌控下的凡界位面其他生命大陆中。

可见早就在提防他了，可凡主非但没看出来，还当他溜须拍马、任性调皮是天性使然，后来要不是吴骇自己坦白……不过说实话，凡主并不生气，反而还很欣赏。

欣赏之余也不由警惕。正因为吴骇把这些事毫不避讳地告诉了他，不然他若这时候拿吴骇父母身体恶化的问题来戳伤神藤，反倒会被当事者拿来看笑话。老实说他确实曾经想过拿神藤来牵制吴骇，但吴骇并没有给他机会……若非收获大过损失，他或许会气到杀人泄愤，根本不会在这儿跟谢宇策废话。

凡主挖苦谢宇策道：“……你总是过分高估了你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其实如果不是看在吴骇的份上，我根本不可能收你为徒！”

容玄冷声道：“够了！”

叶天阳同时抬高声音：“别说了！”

谢宇策顿了许久，抬眸道：“让他继续说。这点话都能戳伤我，你们是把我想得有多脆弱。”

叶天阳觉得谢宇策也许真的是被刺激到悟了。

越是聪明人越会取巧，但超脱没有绝对的取巧，就是找准一条路去拼，卯足劲走到底。比如拥有无限潜力的吴骇，非常聪明，擅长借力打力，但他也并非是绝对的取巧，他所经历的磨炼也绝非常人能忍，可惜拼到最后，走得仓促。

而谢宇策是什么人，表面慵懒贵气，但他内心极尽狂野，杀伐果决，手段血腥残暴，为达目的甚至能豁出性命算尽身后事。且不说谢宇策在上界葬仙岛记录是如何拿下的，当年《全界》游戏以脆皮的体魄一个人拿下三轮守卫战……他若是认真起来，杀戮与力争上游本身对于他而言，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容玄只要谢宇策别任凡主摆布地回到凡主一脉就行，他当然是希望谢宇策能毫无原则地站在他这边，但事实上站哪边都不对，中立才是最佳选择。

反正他是一定要把谢宇策安然带出位面战场的，也没必要与谢宇策交恶，石人族长心心念念万化之术，连镇族之宝生命石都愿意给出去，可见万化之术的价值之高，而吴骇所创的万化之术成品天地之间就只有谢宇策一人。

凡主不信他当真不受触动，但见他想听，反而就不乐意说了，跟不折不扣的废物说个什么劲。

天一传音安抚谢宇策，道：“上位者我做过，典型的心态就是，当你没有触及他的利益时，他可以欣赏你提携你，可一旦他露出真面目开始批判你，换句话说他把你放在眼里了。可喜可贺。”

齐越看向凡主，问天一：“爹，你说的最美最强最有权有势的人是他吗？”

天一挡住儿子的眼睛，沉声说：“不是。心黑了，再好看的皮囊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再有权有势也是暂时的。”

凡主话虽刺耳，但谢宇策并不觉得难受，可故人们都为他说话，让他有种仿佛吴骇还在的感觉，他并不依恋这种被过分呵护的感觉，但他总是习惯性地迫使自己去配合吴骇想要呵护他的那份心意。

他终于知道那种不适感在哪儿了。

——他其实是很爱护吴骇的。他只是用了一种很别扭的方式。其实应该放任自己直接去爱护吴骇的。

“下一场位面战你们自己打，我谁也不站，谁也不帮。”谢宇策不用跟容玄说太多，直接道，“师父，你对吴骇的‘看重’，我算是领教到了，最看重的弟子走了，到现在没有半点伤感，甚至从头到尾没提到过复活吴骇一事，他死的时候魂魄境界应该挺高，也许你根本复活不了。”

凡主道：“你这是对师父说话的态度？”

谢宇策道：“我说你根本复活不了吴骇！”

凡主神色古怪，道：“如果吴骇能复活，唯一可以复活他的，只有我。唯一能再见到他的地方，也只有凡界。你若自立门户，与我划清界限，不也就是丢下吴骇了吗。”

“我让你留下，并非问你意见，而是给你机会。”凡主抬掌对准谢宇策，想夺取他的肉身，已然动了杀心。

恐怖气韵流露而出，聚气凝成手掌，轻轻按压空气，倾力一击便脱手而出，朝着谢宇策拍去。

“师父！”叶天阳喊出声。容玄已经催动锁魂塔。

“主人，恭喜突破界主！我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这一路憋得我真辛苦……哎哟！你拿我撞什么，不要总把我这么金贵的塔身粗鲁地撞来撞去！”

“容玄是吧，我清理门户还轮不到你插手。”凡主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现在不走，很快就走不了了。”

容玄表情冰冷，催动锁魂塔继续，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挡住了一掌。

“别急，你们一个一个来。”凡主太阴险，连按了两掌，明显是要直接抹杀谢宇策。

主宰的攻击就是伪界主级都扛不住，更不用说谢宇策的神魂还不足伪界主境！

“小心！”容玄倒吸凉气，只听嘭地一声巨响，眼睁睁地谢宇策被击飞。

谢宇策胸口遭到重创，倒飞出去，就像周身受到极大的阻碍一般，却并没有退出多远就停了下来。谢宇策的头发凌乱地散落，上身衣袍碎成破布，露出伤疤纵横的胸膛，胸膛发光，上面几道金光若隐若现，抵消了主宰级攻击。

“这……”谢宇策无比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身体，自己身上的变化只有自己最清楚。

方才主宰级的攻击并不是抵消，而是力量被转移，四两拨千斤似的，落在他身上的攻击很少。

那一刹那间像是有极高等空间将他肉身与虚空隔绝开，强大的攻击落在上面，只能激发上面的纹路，掺杂了同极互斥的原理，其中包含的时空规律非常复杂，堪称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精妙复杂的时空规律。

正是源自于那些潦草至极、不知所云的伤痕。

“让我看看！”凡主盯着他的胸口，脱口而出。

到了凡主这个境界，各种法则都快要被钻研透了，任何一点小突破都能让他们如获至宝，但谢宇策胸膛上的光，那些光每一道都是突破……何其炫目！

谢宇策身体上的划痕正是吴骇魂体分离前夕悟出宇宙真谛，半个魂魄脱出体外，见到了空气中漫天遍布的金链时有的感悟。

以及在他的神魂持续不断变大，像是要融入宇宙的过程中，吴骇以法则神刃为刀，以自己皮肉为画布，使劲刻下的。那些都是他没机会学以致用的珍贵感悟，都不成文，非常意识流，但高深感悟就是高深感悟，一笔一划都入道，高深莫测。

他不需要借助任何人，就能离开位面战场。因为开启位面战场出口的钥匙——极高深空间规则，就在他身上。

谢宇策摸着自己身上的浅淡的伤痕，伤痕或浅或深，已经愈合，但仙胎具有记忆属性能够记忆一切刻在上面的痕迹，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完全消散，可以想象最后关头拿刀狂书宛如凌迟般的情景，心脏隐隐作痛，眼眶竟然湿润了。

他惊讶地摸了下脸，母胎出生至今就没哭过的谢宇策，定定地看着指尖的泪滴怔怔出神。

凡主正盯着方才闪现的金光看得痴狂，见谢宇策穿上衣袍挡住了满是高深道理的伤痕，顿觉食不知味，他两眼发黑，怒道：“你真是个彻头彻尾拼凑来的杂碎，你就是个巧合，全都不是你自个的东西！”

谢宇策道：“我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帮我，你有亿万人全心全意帮你，我不是我，你全是你。”

“一个都逃不了！”凡主斩杀谢宇策不能，把杀心对准了另外那波人，默念道，“阵营已分，送你们上路，祝死能瞑目。”

既然是下一场位面战的敌人，若是趁现在将对方拿下，或者将对方看重的人扣下，那么下场位面战会轻松很多，真是他的凡界不能在位面战场上全面开启，否则拿下对方下场位面战就能不战而胜！

就在这时，叶天阳道：“凡主，有件事想要请教，你的老友，那头最强猿族的双面魔猿，目前在什么地方？”

天一立刻竖起耳朵，抬目望去。天一曾被魔猿斩杀过，与他同时代的那些上界强者全都死在魔猿老祖手中，这是他内心最深的魔障。由于天一亲身经历过被碾压的恐惧，实在耿耿于怀，所以相比于上界界主容玄，天一找魔猿的心情反而更迫切一些。

凡主道：“我还有个猴友，我怎么不知道？”

容玄道：“凡界地球流传着人是从猿猴演变而来的荒唐学说，如果是神话还好，但听说作为正统学说广泛普及过。”

凡主无所谓地道：“捕风捉影的东西也能拿来诘问我？千奇百怪的学说冒出来，就能证明我跟那头魔猿有关系？”

叶天阳站在容玄身侧，一边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指环褪了下来，放到容玄手中，一边很平静地对凡主道：“您这么急着反驳做什么，只要有点见识都不会不知道，您和那头魔猿有过交情。您曾经和龙主把酒言欢，之后不也一直都有着龙的传人的传说吗……”

凡主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容玄并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何意，但并不想他出头。叶天阳抬手道：“据我所知，那头魔猿躯壳还很鲜活，魂魄却不见了，似乎是舍弃了肉身。能让它舍弃自己本就很高强的肉身，只有可能是得到了一具更好的躯体。而比真界主更高的存在，只有九位主宰了。”

容玄听明白了，道：“所以说，也许这头穷凶极恶的魔猿就藏在最显目的地方，换了个身份，换了副面孔。”

这话说得包括天一在内的不少仙灵毛骨悚然。

双面魔猿凶名在外，苏妙音那一辈的强者都有耳闻，的确是扫荡原始宇宙的恐怖存在，不到主宰境并未创|世，却闹得大宇宙小宇宙不得安宁。

听说当年那个时代，不少界主陨落。后来随着它离奇失踪，与之相关的传言也就销声匿迹，但原始宇宙时不时会冒出几只魔猿的后代出来闯荡，虽不如祖宗强大，但这一传承却从未断绝。

说死了吧，怎么死的？说没死吧，这么多个宇宙纪过去，双面魔猿再未出世过！

天一笑着问：“凡主，您真的是人族吗？不会是猴子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