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堇看着他,一双眸子黑沉沉的,盯得方夏遍体生寒。良久,才开口道:[我在这里,只是因为你是我的镇守人。]
“等等!什么镇守人?我什么时候成镇守人了?”
[在你拿到那枚玉玦的时候开始。]
“这玉玦不是耿家继承人……”话说到一半,方夏倏然顿住,面上的表情陡然一变。
耿家继承人究竟继承的是什么?方夏隐约有些明白过来了。
耿家继承人负责保管白玉双龙首玦,而拿着这玉玦就意味着成为一只鬼的镇守人,这是让他帮耿家看守一只鬼啊!日哦!有听说过继承财产,继承名誉,继承工作岗位的,还没听说过让人继承一只鬼的!这样一来,耿文秋特地找他这个私生子回来当继承人,又一直拖着不告诉他耿家继承人的责任,还有现任家主耿重志一点都不反对他成为耿家继承人的态度,这些叫他疑惑的地方也就说得通了。毕竟,好端端的,谁会乐意继承一只鬼?
方夏自觉大致上已经想通了来到耿家后的种种疑点,不过依旧有些奇怪的地方。
耿文秋把玉玦交到他手中时,确实提到了“符堇”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符堇的存在的,那说明她是有见鬼的能力的。而他方夏,作为一个在道观里长大的人,那么多年都没见过鬼,来了耿家之后却突然能看到了,这很难让他相信和耿家没关系。这耿家老宅——或者说耿家的嫡系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行,他得去找耿老太婆问清楚才行!不管所谓的时机有没有成熟,他都见鬼了,今天必须要得到明确的答案!
方夏抬脚就往卧室门口跑,还没跑到门口,就被胯间掉下来的浴巾绊得踉跄了一下,歪倒的身子在床尾处撑了一下,才堪堪稳住。结果一抬头,就跟站在窗边的符堇对上了视线。
对方看着他光溜溜地侧坐在床尾,面上波澜不惊。一向脸上的皮比城墙厚的方夏,被符堇这么看着,却只感觉面上火烧火燎的,莫名地觉得自己这脸丢大了。慌个毛线!不就是见鬼了吗?这鬼也没要把他怎么样的架势,至于差点出去裸|奔吗?
“艹!”低咒了一声,方夏飞快地捡起浴巾,捂着裆扭身蹿进隔壁衣帽间。花了不到两分钟时间,草草穿上衣服,才重新往外跑。
跑出自己的房间,方夏先去对门把王珂喊了出来,然后拖着人去前院找耿文秋。刚进前院,就遇到了听到动静出来的童叔,童叔对方夏大半夜的闹腾有些不满,让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但是方夏铁了心要耿文秋在今晚给个说法,最终早睡下的耿文秋还是被他闹了起来。
这一次,耿文秋没有继续回避方夏的问题,而是痛快地给他了想要的答案。
方夏的猜测大致上并没有错,耿家的继承人所要继承的确实是一只鬼,而且还是一只从祖上传下来的厉鬼。有一点他却是想差了,这只厉鬼并不是没人乐意继承,正相反,耿家有很多人抢着继承,只是能力不足以胜任,最终无奈之下,同意了由方夏这个私生子来继承。
谈话是在耿文秋卧室隔壁的书房进行的,方夏和耿文秋面对面坐在书房一隅会客角,铺了厚实毛毯的真皮沙发松软舒适,方夏却是挺直了背脊坐在上面,直视对面缓缓述说的耿文秋。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脸上表情扭曲,一脸不可置信地对面的耿文秋。一只厉鬼——听着就很危险的玩意,居然是耿家人抢着继承的存在,怕是脑子有问题吧?
“厉鬼……还会有人抢着继承?”方夏反问。
“那是因为耿家祖上是从驱鬼发家的……”耿文秋喝了一口捧在手中的热茶,继续道。
耿家的祖先,先是以驱鬼除邪在圈内有了威望,之后被一些权贵奉为上宾,发展出来不可小觑的人脉,之后的子孙借此行商赚钱。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发展成了一定的规模,传承下来,便是现在耿家旁支所管理的公司集团。耿家旁支主负责管理公司产业,而嫡系传承依旧以驱鬼除邪为主业,这其实是让嫡系一脉直接握着支持家族产业的权贵人脉,所以——尽管旁支管理着家族公司产业,却依旧得听嫡系一脉的。
耿家的公司规模早已不可小觑,但离开一些权贵人脉给予的方便,虽说不会顷刻间大楼倾覆,却是得不偿失。这是没有得罪耿家嫡系,和平分家的情况。若是得罪了嫡系一脉,那些权贵也就成了对付耿氏公司的利刃,迟早捅出个千疮百孔。而耿家嫡系之所以能够紧握那些权贵人脉,驱鬼除邪的能力自然非同一般,他们在玄术界堪称一流的行家,跟任家、顾家和戚家并称四大家族。拥有这样的地位,除了耿家人自身的能力外,其实还仰仗了符堇——这只从祖上传承下来的千年厉鬼。耿家是以御鬼术著称,除了自身能力,剩下便要看他们收服鬼魂的能力,而符堇的强大,正是足够让耿家在玄术界屹立不倒的存在。所以,耿家的家主必须是能够顺利继承符堇的人,这是保证家族内部不分崩的手段。符堇也因此称了耿家人争抢继承的存在,能够入主嫡系,掌控耿家命脉的存在,谁能不动心?
“只可惜如今耿家人中,竟是挑不出一个有能力镇住符堇煞气的人。”耿文秋叹了口气。
——所以才勉为其难找了他这个私生子回来。
“……我觉得你这完全属于欺诈。”方夏扯了扯嘴角,“如果说成为耿家的继承人,就是整天跟鬼打交道,为耿家的神棍事业发光发热,那很抱歉,这交易我没法玩。我就一普通人,从来没想过要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更不想进入其中畅游一番。这玉玦您老还是收回去吧,我老老实实回去借高利,相比于跟鬼打交道,我觉得跟我还是跟高利贷的催债打手比较有共同语言。”
方夏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玉玦,搁在茶几上,推到耿文秋面前。
“你现在反悔已经晚了。”耿文秋没动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玉玦,“这白玉双龙首玦是符堇的寄身之物,也是跟他结下契约的媒介,他既然在你面前现了身,也就代表契约已经完成。在他找到下一位镇守人之前,他会一直跟着你,就算你把玉玦还给我,也无济于事。”
“我什么时候跟他结的契约?”方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耿文秋,“耿老太婆,你少忽悠我。”
“这玉玦沾过你的血吧?那便是结契。”
“我……”方夏刚想否定,一搓手指,却摸到了大拇指上还未愈合的伤口,蓦然想起自己刚拿到玉玦的第一天。
当时他在房间拿着玉玦看,一个晃神,手指上就莫名多了一条渗血的伤口,当时血确实沾在了玉玦上。若只是不小心受伤把血沾上去的,方夏还能怀疑一下耿文秋这沾血结契是个谎言,但那个伤口来得极其诡异,手边没有任何利器,拿在手中的玉玦又是圆润光滑没有豁口,他的手指上却出现了一道不浅的伤口,看切口就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划破,平整细长。
耿文秋的话,方夏当下信了一大半。只是这种被设计的感觉,直叫人憋屈得紧。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也最好别想着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耿文秋道。
“我一走了之又怎样?你们还想强行扣押我不成?”方夏双手插|进口袋,掀了掀眼皮道。他一向不是性子乖顺的人,虽说已经改过自新,但也到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步,只是不像几年前那么乖戾而已。
“你既然与符堇成功结契,算是一只脚踏进了玄术界大门,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避免不了跟邪祟鬼魂打交道。不说别的,就说符堇,你若不学御鬼之术,对你自身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稍有不慎,你这条命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