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乐岑转头看着他,眼光悲哀中带几分疏远:“我只想赔你一个儿子,万想不到这一世最后一次动用法术,仍然只是徒伤人命而已。罪孽无数,红莲地狱,正为我辈而设,佛法无边,为何独不能渡我……”
沈固对他最后几句话更是莫名其妙,但钟乐岑眼中深重的悲哀让他心里发疼,一把紧紧抱住他:“你说什么呢!什么地狱,你做什么了就要进地狱?你没做过什么坏事,不会进地狱!”
钟乐岑表情平静,泪水却顺着脸流淌:“难怪我克父克母,寿只三十,原来都是前生注定。可是前生我又做过什么?为什么就会天生凶煞?天生天生,天为什么要把我生成这样的大煞之命?”
沈固烦躁地打断他:“什么命!我最不信的就是这东西!”
钟乐岑微微仰起脸看着他,露出一个隐约的笑容:“你还是老样子,不信命。”
沈固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为什么他根本都记不起来?
西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到不像人声的惨叫,钟乐岑低声说了一句:“鬼子。”挣脱沈固的怀抱走了出去。沈固怀里一下子空了,心口突然间一阵剧痛,比子弹穿透身体还疼,疼得他几乎弯下腰去,强忍了片刻,他才勉强直起腰追着钟乐岑走出去。刚刚走出东院的小门,只见一条暗赤色的光从西院里蹿出来,直接冲出了大门。钟乐岑看着,叹了口气:“竟然逃了,也不知又到哪里投胎去了。”
“那是什么?”
“我召的鬼胎。因人召鬼,所以召来的鬼胎也像你,这样都杀不死。”
沈固按着胸口,刚才的痛楚已经渐渐平息,他心里却别扭得要命——什么叫召来的鬼胎也像他?还杀不死?不是想把他也杀了吧?
他们在这里站着说话,罗靖已经端着一支蜡烛又出了西院,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步履也有些摇晃。进入东院,他把门锁上了,过了一会儿,东院里腾起熊熊火焰。钟乐岑痴痴看了一会儿,轻声说:“原来你前世是这样死的……”
沈固觉得这话题诡异非常,而且夹杂着东院的哀号,西院的歌声,大门外送殡的吹打声,格外的令人后背发凉。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大略地猜到,自己这个前世一定做过对不起钟乐岑前世的事,所以才让钟乐岑这样伤心。
火越烧越大,眼前的景物渐渐晃动起来,一阵风带着烟火气冲过来,沈固本能地拉住钟乐岑往后一退,也就是眼睛闭上再睁开的工夫,眼前的景物突然消失,他和钟乐岑已经又站在湖边,身上干干爽爽的没有半点水,倒是钟乐岑脸上还有泪痕。
沈固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记不起来,可前世就是前世,对不起人家就是对不起人家,这是没法抹煞的事实啊。可是问题是,他真是很冤枉啊,他几时做过对不起钟乐岑的事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背上了这么个大黑锅!
“我们回去吧。”倒是钟乐岑先说话了,抬手指指远处,“烛火快要灭了,我们得快点。”
空华站在没开灯的酒吧里,担心地注视着盘膝而坐的钟乐洋。说实在的,钟乐洋实在不适合这种坐法,头发挑染着,耳朵上戴着发亮的金属耳钉,T恤衫上是流氓兔,牛仔裤上还有破洞,怎么看,都不适合这种五心朝天的古典坐法。屋子里就点了这么一支蜡烛,烛火笔直向上,连晃也不晃一点,火苗顶上有微微的一点绿色,照着钟乐洋低眉垂目的脸,居然有种宝相庄严的感觉。他额头上一直在不停地渗出细微的汗珠,好像燃烧的不是蜡烛,倒是他的精力。
看看空荡荡的屋子,空华觉得自己背后有点发凉。刚才钟乐岑和沈固牌九三个大活人在符阵里弯来绕去地走,突然间烛火一暗,再亮起来的时候三个人就都已经躺在了地上,看上去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再看看躺在一边的非非,屋子里等于是两个活人守着四个死人,万一要是他们回不来……空华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