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报应?”桓陵感慨万千,“那杨磊前日算计裴家二郎断腿,连宫医官都无能为力,好在裴家不知从哪儿找了一位高人,这才治好了裴二郎,听说这几日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今日杨磊自己也摔断了腿,莫不是做贼心虚,才觉得自己的坐骑也被动了手脚?”
“或许是吧。”王洵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却是淡淡。
桓陵自幼与他玩在一处,自然轻易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怎么了?”
“没什么。”王洵握紧缰绳,低头看着自己指尖。
“你是担心那位裴家小女郎吧?”桓陵猜测道,“听闻她和自己这个二哥关系最是亲近,裴家二郎出了这种事,也不知她会哭成什么样。”
她可不会哭,王洵心道,她只会将同样的手段,用在伤了她兄长的人身上,叫那些人悔不当初。
“你若实在担心她,不如叫你家阿瑶请她到家,你也好瞧瞧她。”桓陵提议道,七郎处心积虑叫阿瑶结识裴家小女郎,为的不就是能光明正大同她往来。
王洵没有说话,他一挥马鞭,照夜玉狮子加了速度。
桓陵赶紧追上去,他有些莫名其妙:“七郎,你怎么了?!”
王洵没有说话,照夜玉狮子放开速度疾驰,道路两侧的风景被抛在脑后,耳边听得风声呼啸,他的心乱极了。
是夜,月明星稀,王洵在静室枯坐一晚,繁杂的心绪却并未理清。
随从在静室外小心翼翼地请示:“郎君,夜已经深了,也该安歇了。”
澄澈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房,落在跪坐的王洵身上,他合着双眸,神情冷清。
随从说完那句话,屏声敛气等在门外,不过一刻,房门打开,王洵缓缓走出。
躺在床榻上,王洵本以为自己会没有睡意,但恰恰相反,他很便陷入了睡梦。
北地的冬天很冷,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凛冽的寒风刮在人脸上,像是刀割。
王洵看见自己披着厚厚的狐裘,间或咳嗽一声,马车停下,有人为他掀开车帘,那张脸很是陌生,是他不认识的人。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见着自己起身,被人扶下马车。
抬起头,眼前很是平常的宅邸上挂着裴府的匾额,他的身体发出一声轻叹。
这是哪里?眼前的裴府…是他知道的那个裴府么?王洵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侵袭了自己的身体,那寒意一点点钻进骨缝,好像五脏六腑都浸在了冰水里。
扶住他的人突然开口:“可怜裴家满门忠烈,最后,只有两个女郎活了下来。”
“只是那位裴家二娘子毁了容貌,又是从洛阳那等地界逃出来的,如今还有谁敢娶她呢。若是自尽,怕还能得个贞烈的名声。”这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宦官,是当今陛下的亲信,派来接自己的长子。
他低咳着,淡淡道:“这世道,能活下来便最好。”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妹妹也能如这位裴家二娘子一样活下来。
可她们,都在洛阳城破那一日,悬梁自尽。
一阵几乎叫人溺毙的悲伤淹没了王洵。
“若是没有她,大皇子一个孩童,也不可能活到今日。”他说完这话,宦官不敢再出声。
扶住他的年轻人道:“竟是那位裴家大娘子运道最好,嫁了姜家,早早北上,未曾吃过什么苦。”
他没有说话,让年轻人敲响了门,在漫天飞舞的雪花走进了裴府。
庭院很是空荡,除了领路的老仆,竟再也看不见第二个下人。
整座府邸,好像都笼罩了一层沉沉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