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相与诸君有劳了。”
“多谢永阳公主。”
这还算好的,最最难熬的恐怕是他们独自碰上的时候,那过程简直叫宰相进退两难。
他在一次次在躬身的时候,用余光瞧见了她的下颌优美的弧度,像是夏日池的荷叶的边缘似的,圆带着一点尖,叫人很想抬起头看上去。
谁知,公主每次只是微微昂着下巴,在他身边擦肩而过,披着满身的傲慢和不屑,将他作为宰相的尊严踩在脚底。
终于,房相如下定决心,既然如此,他也不必这般屈辱自己了。既然她要与他恩断义绝,那他也熟视无睹好了。这件事情他问心无愧,若是叫他助长奢靡之风,纵容着她胡来,那才叫枉为人臣。
又在回廊处碰上了她,这一次,宰相没有向往常那般恭敬地行礼,只是目光直视前方地拂袖迎着她走了过去,步子也没停。他微微侧身垂眸致意,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要用淡漠来回应她的冷漠似的。
然而,还是在回过身子的时候却不小心擦过她柔软的肩头,那异样的触感叫他忍不住心头一颤,只觉得一种说不出异样自心底蔓延出来,他强忍着回头看她的冲动,从容地离去。
“嗯……?”漱鸢看见了什么,提衫转过身子,“这是……?”
一枚青色的香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做工质朴,却很仔细,两条墨兰色的带子松松垮垮地耷拉着,显然是被它匆忙的主人不小心遗落了。
公主弯身捡起来,贴在鼻子前闻了闻,“是松香。”她似笑非笑,喃喃道,“连用香都这么冷咧,真不愧是那个人……”
到了夜晚,宣徽殿烛光安然,公主躺在榻上从被窝里拿出来那枚藏了一天的香囊,迎着月光举起来看了又看。宰相的香囊会是谁做的呢?他一直以来
并未娶亲,也没有什么订婚的娘子。难不成,是在外头的三年里留了情?
漱鸢不满地撅嘴,想到此,便巴不得把香囊绞碎,不再还给他了。可又想,这到底是宰相的东西,如果真的弄坏了,恐怕她心里也有所不安吧。
不管怎么样,今夜姑且叫这香囊陪她一夜好了,也算是叫宰相担心一下他所丢失的私物,这样一想,也算是平衡。
漱鸢看着那香囊,不由得脸红了,脑闪过和他对视时候的画面,又想起宰相挺拔英姿的身影,还有回过头时,疏淡又温和的目光。真是可恶,即便如此,还是这样喜欢他。
公主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干脆将香囊压在枕头下,一蒙被子强迫自己睡过去了。
暮春短暂,夏季炎热。公主再见到房相如的时候,已经是盛夏的末尾。
宰相惊讶地接过来香囊,目光怔怔地看向公主,道,“臣还以为丢了,竟被公主捡走了么。”
漱鸢斜睇着他,漫不经心道,“是我宫里人捡的,四处问也不知道是谁的。忽然想起来房相,又今日刚好碰上,我就随口问问,倒是歪打正着了。”
宰相郑重接过来,重新系在腰间,环手道,“臣多谢公主。”
这恐怕是这段日子来他们两人说过最多的一次谈话了。夏季的热烈正在一点一点减退,他这阵子在前朝忙得不可开交,黄河修堤坝,甘陇道的边防,还有党项人的示好……如今也算不怎么忙了,总算松了半口气。
公主许久没见他,今日碰上将香囊还给他,却还是不想离去。
“房相有情人了?”漱鸢漫不经心地轻嘲一问,心却在打鼓。
宰相听了公主直白的话语,当即错愕,诧异道,“公主……何出此言?”
漱鸢朝他腰间的香囊一扬领,随口道,“香囊是谁做的呢?”
房相如这才明白过来,低头一看,回应道,“这个么……是家长姐送给臣的。”
漱鸢恍然大悟,脸上也多了几分愉悦,这叫房相如有些看不明白了,只听公主道,“原来是房相的姐姐送的。”
“正是。”
“房相在外三年之久,难道没有一位女子给你做这些东西?”公主话里有话,可依旧是带着几分散漫的态度,仿佛所问之事不过是随口闲言。
房相如感觉很怪,今日公主的话格外多些,他听了有些尴尬,低声道,“臣暂时对儿女情长之事没有兴趣。”
公主心头雀跃,嘴上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她留给他一个难以理解却令着迷的笑靥,轻声道,“那就好。”
不等宰相明白过来,公主已经轻地提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