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房相如很截住她的话,抬手碰了碰她的鼻尖,道,“千万不要这么说。舍弃,得到,从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值得与否不在旁人,而在,本心。” 说着,他拉过她的手在自己的胸前按了按。

宵明月当空,院落里尚有几株还未凋谢的花,零落地搭在彼此的花枝上,斜斜的疏影倒显得别致。

院一缕青烟慢慢升着,漱鸢坐在旁边看着房相如慢慢煽着铁奁下的火,火光明明灭灭照亮两个人的脸,彼此都是闲适的神色。

“真香啊……”漱鸢在一旁捣起了杏子酱,听见肥瘦相间的羊肉烤得滋滋冒油,深深吸了口一口气,是木炭和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还没好。再等等。” 房相如虚着眼探身瞧了瞧,又坐了回去,不急不缓地用小刀翻转着肉片,道,“火烤出油脂才行,外酥里嫩是为最佳。”

公主仔细欣赏起书令的脸,慢慢悠悠道,“想不到,房相做炊米之事也如此英姿。”

他听得斯一笑,掸了下袖子,道,“上一次炙肉,已是十年前。豫王府议事,王设宴,门客数人对坐于室。” 房相如抬头看了看漫天星子,盐花似的撒了下来,感叹道,“如今该得的,该看的,都已经过眼云烟。回头想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惋惜的。”

拿得起,放得下,这是做官的最高境界。处于高位时宠辱不惊,罢相了也自得其乐。说起来,这种乐观的天性,他还是被她多少感染些。

漱鸢抹了一筷子杏酱,喂到他的嘴边,颔首道,“尝尝。”

房相如启唇品了一口,不禁直皱眉,道,“真酸!” 他摇了摇头,“还是韭菜酱好些。”

漱鸢如数家珍似的回答道,“吃鱼用桂皮,猪肉配蒜酱,炙鸭用椒盐;羊肉的话,要用杏子酱才是。”

书令诶了声,半信半疑起来,“宫里的吃法还真是不一样啊。”

“啊,那个。” 漱鸢想起来什么似的,手指点了点案几,道,“从前我吃胡饼和炙肉那事情……”

房相如眨了眨眼哦了一声,“银刀擦饼,臣在陛下那告了一状。”

漱鸢显然不大乐意,道,“是。你那时候,可真是爱多管闲事。”

“臣是不想看你走歪路,以后叫御史写上几笔,流传百世,那可就不好了。” 房相如见炙肉差不多了,挑起一片放入她的盘,道,“其实那时候,也是为了你好。”

漱鸢不以为然,拿起银刀从那一大块炙肉上削下来几片,习惯性地抬手拿起一张胡饼擦了擦银刀,没几下油脂和肉末被抹得一干二净。

“等一下。” 房相如抬手按住她的手,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的,道,“其实……那件事臣一直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喜欢这么做,所以臣也试了一下。”

“哦?那你有何见解?”

房相如学着她的样子切肉,拿饼,擦刀,只见饼上蹭满了肉汁和碎肉,房相如比划了一下,“其实臣没发现这个举动有什么乐趣,但是,” 他将饼撕成两半,然后卷成一个卷,道,“臣倒是发觉,用饼抹着肉脂和碎肉卷着吃,似乎更好。”

漱鸢瞧之失笑,嗤鼻道,“此举不雅。我才不要呢。”

“可以一试。” 书令以身试法,尝了一口,再次确认道。

漱鸢斜睇着他的模样,见他吃得有滋有味,不禁有些怀疑,“当真?”

“当真。”

她迟疑着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方才的饼撕成两半,卷成一卷,艰难地看了一眼,终于咬了下去。

一瞬间,烤饼的胡麻香,肉香,还有油脂的浓郁夹杂在一起涌了过来,唇齿四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滋味。

大概这就是人间烟火的滋味。

“如何?” 房相如看着她怔怔的神色,会心一笑。

漱鸢悄悄抬眼看了他一下,心虚地垂眸,终于慢慢点头承认这独特的味道。

“原来,从前将饼扔掉,真的挺可惜的……” 她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小声说了一句。

星瀚漫漫下,一炉围坐前,岁月安好大概就是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稚子言》

对于自己未来的子嗣,从前的房相如对此没有过任何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