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皇帝点点头,说心里明白,“年轻的时候,想着只争朝夕,如今将近天命之年,才知敬畏生死。”

“陛下,千秋节前的大赦天下之事,大理寺与吏部侍郎皆已安排好,臣已拟旨,过几日呈给陛下过目。” 房相如说完,抬眼见皇帝淡淡颔首,并没有再说什么,于是继续道,“关于大慈恩寺一事……”

皇帝迟疑片刻,看了一眼漱鸢,大概是想起了前尘往事,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许久,才道,“便按着房卿提议的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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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清辉阁,房相如立在回廊下,对公主恭敬道,“公主也听见方才陛下所言了,臣先回书省忙了,微臣……告退。”

他依照礼节地说着,声音里却是带着几分融融温柔之意,仿佛在安抚她似的。

公主听后,有些惋惜,可只能端雅地点头,道,“有劳房相。”

四下里还有宫人站着,再加上皇帝还在清辉阁没走,两人不能太明目张胆地亲近,只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只能叫他一声房相。

嘴上虽然都是守着体统规矩的,可毕竟是心彼此有爱慕,就算不说话,可都是心照不宣的。二人站在那双目对视久了,渐渐就生了几分纠缠的情愫。

漱鸢被他直视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揽着袖低语道,“母亲的事情,多谢你了。” 她说着,板过身子,迎面朝向前头。

房相如依旧立在那不动,眼里映着她华美的侧颜几乎舍不得眨眼,“臣做的都是分内之事。”

漱鸢听罢有些忍俊不禁,抿了下唇,然后赶紧肃正了脸,偏头问,“方才那盘棋,是不是你故意让着我!好没意思。”

房相如愣了愣,明明他是想讨她欢心,谁想她居然又不知好歹了,于是直挺起腰身,一拂袖,淡淡扬起嘴角,道,“罢了。大概臣会错了意,也好,这几天恐怕要忙得很……”

漱鸢原本的满脸期待顿时消散开,低声道不行!“输了就是输了,我岂会给你耍赖的机会!” 她说完,轻轻一踮脚,冲他俏皮一笑,道,“后日清晨,我在建福门外等你……记住了,是建福门。”

公主盎然明艳的姿容叫宰相移不开眼,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被她吸引,宰相听了她为他们私会定下的时间,忽然心里紧张不已,仿佛是偷偷摸摸地要去做坏事似的……

可这个039坏事039又叫他难以拒绝,明知前路不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继续走下去,恐怕,他真的要在她那里万劫不复了

房相如应约地点点头,颤着声道,“臣明白了。”

漱鸢等了一会儿,忽然笑嘻嘻地调皮叫了一声,“六郎——”,声音极轻,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才能听见。

这样危险的称呼,此时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境地里被她冒险地唤了出来,叫宰相差点吓一跳。

房相如被她这一声弄得有些无措而难为情,虽说对这样的称呼已经有些习惯,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冒险,还是第一次……

公主性情活泼又爱捉弄人,惯喜欢有事没事找点刺激。她孩子心性还没有散,他很理解,可是他不能这样和她没个边际地胡来,他要替她想得周全,替他们的未来想得周全。

房相如摸了摸鼻子,脸色已经红了,装作公事公办地样子,温柔地责备了一句,“不要在这胡闹。”

漱鸢起了点玩心,大着胆子从袖子里悄然朝他伸了手,暗声道,“临别前,你拉拉我的手好么?或者,我假装摔倒,你抱我一下。你不知道,我可想你了……”

房相如怔惊地倒吸一口气扭头看她,却对上她似笑非笑地眼,也不知她是要来真的,还是只是在说玩笑话。

他的一双手缩在袖,正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要上前假装039扶039她一把。

漱鸢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宫人们的目光一下子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立即假装大声道,“房相言之有理,不日本宫就等着讨教双陆了。” 说完,朝房相如弯眼笑了笑,心满意足地负手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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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清晨,漱鸢安顿好一切后,自己钻进牛车,自西边侧宫门建福门的甬道缓缓而出。

她轻衫薄裙,口点丹朱,眉心贴了浅浅的花钿,在脑后挽了个普通的盘髻,只别了几只玉簪。出行在外,不易盛装,以这般普普通通的装扮与他见面,倒是第一次,也不知他是不是会喜欢。

漱鸢挑开帘子往外看,只见朝阳渐升,晨露微茫,霞光下,一扇扇宫门缓缓为她打开,她离那建福门徐徐的近了,心跳也越来越,仿佛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似的,一个劲儿的要从胸腔冲出来。

她舍不得放下帘子,就这么半探着头去看,忽然又担心他会不会失约。

这般反覆纠结,她目光望得极远,牛车走出建福门的时候,她目光一亮,终于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