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说,李家成了那棵被风折断的树。”阿倩想起贵妃娘娘提起这事时的神情。
“先帝为了拿下李家,做了桩假案,告诉全天下李尚书贪污修运河的工程款。”
“一个因为廉洁自律而被同僚所不容的人,罪名却是贪污!”她说到激动处,几乎要站起来。
“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那满朝武,不知有几个人会信这荒唐的罪名!但却没有一个权臣出来为李家辩护!”
那一个个被名利蒙了心眼的人,眼睁睁看着李家被上了枷锁、看着李家倒下、看着李家的血流了一地。
然后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阿倩说着流下泪来:“其实我家当年,也差不多……满门抄斩,未及笄的女眷则充入宫为奴。”
“事发时,娘娘只有十三岁。她为了不入宫,女扮男装跟着一队流放的囚犯离开了京城。”
李清绻从京城走到流放地——那是一个靠近边疆的穷乡僻壤。
途逃了两次都被官兵抓了回来。流放之路苦不堪言,有多少囚犯都死在了半路上,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却咬牙活了下来。
这时她已经十五岁了。
原先她以为及笄这年,家会为她操办及笄礼,父母在侧,素来严苛的祖父也会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阿绻是个大姑娘了。”
哥哥姐姐会为她精心准备贺礼,在她笑时松一口气,说“我就说小妹喜欢这个。”
但她清楚记得,实际上及笄那天她坐在野外光秃秃的树下,面前的火堆熄了大半,只剩一点微弱的暖意。
不远处帐篷,官兵熟睡的鼾声此起彼伏。
而她盖着薄薄的破旧毯子,缩成一团,稍微活动冷得僵硬的身子,脚腕上冰凉的铁链便会叮啷作响。
冬夜寒意侵人,她怕自己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于是一直睁着眼到清晨。
太阳没有升起,天亮的时候下起了雪。
官兵伸着懒腰起来时,看见树下一动不动的瘦弱囚犯,踢了脚,都忍不住嘟囔:“居然没死……”
是啊,祖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小叔……都死了,她居然活到了现在。
李清绻舔掉落在唇边的雪,忽然一笑。
又一次夜晚降临的时候,她趁着官兵熟睡逃跑了。
她不知道往哪儿去,只是努力辨别有人烟的方向。
幸而上天垂怜,在她体力不支时,倒在赵郢的马前。
赵郢、赵郢。
这个此后一生都被她藏在心底、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捧出来回忆的名字。
那时他十八,是云朝五皇子,郊外猎场冬猎,马匹被人做了手脚,远远落在队伍后面。
她十五,却告诉他自己十四,名叫阿绻。
赵郢生得高大俊美,彼时眉目间尽是少年意气。
他凑过来,看着这个瘦弱的漂亮女孩子,非要问她姓什么,哪里人。
李清绻对着越来越近的脸挠了一道,像只露出爪子的野猫。
赵郢破了相,很没面子,气呼呼走了。
他去查了阿绻来历,不久前晋朝边域逃跑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囚犯、猎场周边村子走失两名孩童,还有一名从青楼逃跑的十四岁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