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日本来还捧着一个插花青瓷看,听到这一句话,差一点将那青瓷摔碎,也幸亏是手,才接住了。
他咽了咽口水,晴天霹雳过后反而是七彩彩虹,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反过来想,要是许连琅不喜欢他的话,反而怪异。
于是除却最开始的吃惊以外,李日整个人都表现的,果然如此,不出所料,所以他说:“那不是正好,你喜欢他,留在宫做皇后的名号怎么也比个皇姐高。”
李日公公是循规的人,他说出此话,自然是有他的根据。
“皇后?”许连琅重复了一句,又默默摇头,“公公可真是抬举我了。”
“如今后位悬空,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李日反问她,“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休戚与共,皇后这个位子多少世家贵族盯着,那位这六年,一直空着,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那些人都是不是他想要的。”
“丫头,你不妨将这话说与他听,情爱会让人变蠢变愚,但你至少要告诉他。别说什么不合时宜,我只知道,多少人因为说不出这句话而错过了一辈子。”
李日公公瞳孔锐亮,似岸边静湖,一览无余的映照出她现在的模样,踌躇、犹豫与那些冲动……以及根本遮挡不住的悸动。
第96章 正儿,坚强一点 谁若敢把注意打到朕那……
漫天的白絮飘飘荡荡, 团团簇簇,着无落点,乾清宫殿宇的背风角已经积上了厚厚一层, 有小宫女拿着扫帚去打扫,才挥舞了一下, 柳絮尽飞,直往人鼻腔喉咙钻。
小宫女气急,扫也扫不上来, 用力跺着脚发泄情绪,眼睛瞥到成对的太监出来,条件反射的向后躲, 迅速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尽管离的十分远, 当她还是尽可能的想要再远一点再远一地。
不远处,被白布紧紧包裹住的刚刚咽气的人躺在竹条简易制成的单架上,被放置在青石路上, 青石缝隙间的水渍一点点打湿白布, 风一吹,露出白布下已经布满脓疱得脸。
搬运的太监侍卫们显然已满脸麻木,口鼻处皆由绢帕包住,搬运还带着体温的尸体像是在挪动牲畜, 用力扔在一堆,待凑够十具尸体后再由车夫用马车一趟趟拉出去,火化,□□凡身,就成了扬一下,便散尽的灰了。
运输尸体的队伍在玄武门前淤堵, 口角拳打纷争难以禁止,在生死面前,人人自危。
不过才几日,时疫的传播速度远远高于所有人的想象。
症状从宁寿宫开始,打着圈的扩散开,疫情凶狠,除却宫女太监外,招最多的却是身高马大,身体健壮的侍卫。
太医院确定不了病因,也就开不出药方,诊断出是天花,但症状要远远凶险过于天花。
宁寿宫的西厢阁在这样的天气里又燃起了地龙,皇子在昏迷都在哆嗦,原本柔腻的皮肉都要被脓疱占满。
皇子口还在无意识的喊着:“父皇父皇”。
孩子的童声清脆,连日来的高烧让他的嘴唇都皲裂开,对于父亲的渴望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唯有抓住父亲的衣襟,才能让他的惧怕消淡些。
贤嫔哭哭啼啼都要站不起来了,她萎顿在地上,起不来身又不敢去歇息,生怕自己一旦离开,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御医跪了满屋子,个个摇头,无计可施,皇子命悬一线,完全靠汤药吊着几口气。
路介明接过奶娘怀里的路正,解开了外袍才将他抱了起来,外袍上的金线绣出的图案和纹路总是会伤到他脸上的脓疱,他将路正的脸挨近自己的最为柔软的里衣料子,拿了婢女早就浸泡好的绢帕轻柔放在路正额头上。
“正儿,父皇在这里,你是小男子汉了,要坚强一点。”
贤嫔用帕子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路正在路介明怀里安静了一夜,天光大亮时,却又发起了高烧,路介明也是一夜没有合过眼了。
殿外跪着一众肱骨大臣,跪求陛下以大局为重,皇子固然重要,但陛下切不可亲密接触,陛下若是染上病了,这大燕的天下就保不住了。
他们说的老泪纵横,那副模样只恨不得将路介明从宁寿宫拽出来。
一个个的更是直言,恨不得替大皇子去受这份苦。
但等路介明真的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一步步挨近他们时,他们间又有多少人没有试图躲开几分,抑或是趁着低头的功夫又将罩面的布纱再往上拽拽。
路介明懒得与他们演这一套贤君圣主的戏份,大跨步前往太和殿,太和殿的大臣们迅速让出一路,他走了一路,大臣们跪了一路,直到他坐上龙椅,才让他们起身。
他不欲与他们过多纠缠,冷声让他们速速禀言,赶紧结束早朝。
朝的述职的大臣一个接一个,藏在面纱下的嘴巴不停开合,他挨个听,挨个处理,线条凌厉的背脊抻直了。
等述职结束,他曲起长腿,凤眼眯起,打量着站在最前端的朝臣,指着其一位问:“边域可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