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他缓缓掀起眼皮,长而舒的睫毛剧烈的颤动着,他将衣袍撩开,径直跪了下去。

张成被吓的连连后退,第一反应就是要扶他起来。

路介明轻轻躲开他的手,跪趴着,额头触上了冰冷的地面,头重脚轻,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了,他鼻音太重,“感激太傅救姐姐,介明无以为报,只待日后肝脑涂地。”

张成身为帝师,受过无数人的跪拜,但从没有哪次的跪拜像今天一样,像是要把眼前人的脊梁骨折弯,像是要把他的自尊碾成渣滓。

偏偏他感激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他唤作“姐姐”的人。

黑眸子里又湿又热,却无甚焦点,“弟子路介明,愿拜张太傅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愿听从师父一切调派。”

少年声线清越,这一句从他嘶哑的嗓间,从他染血的唇间吐出,明明是轻飘飘的字眼,却犹有千斤重。

路介明终于还是屈服了,为了他的姐姐。

张成目的达成,却不觉愉悦,他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他好,但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慢慢笼罩过来。

他不由的反问,这样是会害了路介明吗?可明明只有坐上龙椅的人,才能护住自己想护的,留住自己想留的,不是吗?

或许旁人总是不知道的,总是带着臆想的去肖想着皇权,但只有真的坐在了那把至高无上椅子上的人才会知道,高位之上到底有多孤独,有多寂寞,有多冷。

路介明挣扎过,没挣扎过命。他孤注一掷想要护好的人,最后却伤的最深。

老天总是戏弄世人,从未休止。

路介明回到耸云阁的时候,大夫和太医院的御医都已经到了。

那御医见到路介明,还是下意识的行了礼,“臣见过七殿下。”

路介明对他无甚印象,只是步挨到床边,问道:“如何了?”

这位御医不知道和太傅是什么样的交情,对路介明殷勤的很,“发了热,刚刚服过了药,已经好转。只是……”

他有话未说尽,面露难色,看着路介明和同样坐在床榻边的李日,几经权衡下,对着容嫔道:“恰逢姑娘月信来了,身体受不得寒,寒气入体,要好生调养了。”

容嫔叹了口气,“是要好好养了,姑娘家最是怕这个。”

路介明的目光望了过来,容嫔道:“介明年纪小,还不懂这个。”

他身上还发着虚汗,脚下发软,堪堪扶住床沿,蹲跪了下去。

容嫔心疼儿子,“御医,你给介明看看,他今天也下湖了,让母妃摸摸额头,是不是也发热了?”

路介明累极,懒的去躲一只只朝他伸过来的手,直到御医惊呼出声,“殿下,您这烧的比这位姑娘还要厉害啊,身上都是汗,不能再熬着了啊。”

路介明浑若不绝,周遭嘈杂被他屏蔽,眼前只有一个人。

他贪婪的看着许连琅的脸,她脸上终于不再惨白,唇上也不再青紫,甚至于因为身前被褥的厚度,而面颊泛粉。

许连琅纤秀的指头从被褥探出些,路介明颤巍巍的想要碰一碰,才刚刚伸出手,就被人打掉。

他是真的没力气,李日又在气头上,这一下,手背砸在厚硬的床板上,当下就红了。

李日咬牙切齿,大有不顾一切的状态,去他妈的路介明要杀要剐,他忍不了了。

自上次路介明杀他未遂,许连琅又不听劝,李日便少了与耸云阁的来往,他心殴着气,气许连琅拿他的好心当驴肝肺,最气还是怎么有像路介明这样的孩子的存在。

自己倒霉就算了,还连累这么多人。

他大声吼着,“你知道推她入湖的人是谁吗?是你之前妄图烧死的膳食堂的婢女,你做尽坏事,让许连琅跟着你受罪,你可知对一个姑娘来说,月信期间浸了那么长时间的冷水,会有多大的影响吗?你会害她有不了孩子的。”

李日如愿的看到了路介明瞬间破碎开来的脸,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像是没听清的反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