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口,姜佚明便猛地将香烟掐灭。他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疲惫的声音中透露出十足的无奈和痛楚。
“现在你对我就这么无话可说么?”
“我……”
黎景的心脏像是浸在一整个烂熟的柠檬中,酸到发苦。他浑身发烫,恍若置身于铜炉之中煎熬着。他垂下头,将微红的眼眶和眼中的点点泪光都藏在阴影之下。在姜佚明审视的目光中,他无地自容、无处可逃。
时间从未过得如此缓慢,黎景仿佛能听到时钟秒针拖沓的游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无止境的酷刑。
最后,黎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姜佚明,是我对不起你。你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我——”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姜佚明拧了一下眉心,打断了黎景的道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我……我不想回去了。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琴行里当吉他老师。我……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很喜欢我的学生和朋友,也很喜欢南城这个城市。”
起先,面对姜佚明的诘问与周身散发的低气压,黎景既是惶恐又是愧怍,他的声音极低,姿态也是。可当黎景向姜佚明说起自己在琴行的工作时,他忽然生出了许多勇气和力量。
黎景顿了片刻,认真说:“我觉得比起申城,这里的生活更适合我。”
会对姜佚明吐露这些,就连黎景自己都没想到。姜佚明的生活经验与社会阅历都比黎景丰富得多,所以在与姜佚明相处的这些日子,黎景已经习惯了听从对方的安排。他很少拒绝对方的建议,亦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
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了和盘托出的勇气。
姜佚明眉心紧拧,几乎是难以置信地说:“你生在申城、长在申城,现在你告诉我,这里的生活才更适合你?”
面对姜佚明的质问,黎景沉默不语。他生长在申城不错,但这些年里,大都市的灯红酒绿让他迷失,城市的钢筋铁骨让他恐惧。
固然大都市有很多的机遇与可能,可他沉浮多年,仍旧没有一个容身之所。申城是如此,蓉州亦是如此。
所以,比起繁华的大千世界,现在的他,更需要南城的宁静与平和。
想到这里,黎景汹涌起伏的心绪忽然平静了,可一串眼泪却没由来得顺着他的脸颊掉落。他抬起头来看着姜佚明,说:“我生在申城、长在申城,可我却从没有在申城得到过真正的平静和安宁。在南城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平静。我觉得……我觉得我在这里找到了属于我的轨道。”
姜佚明久久看着黎景,他嘴唇翕动,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到最后,姜佚明似乎心有不忍,他抿着嘴微微别过头去,欲盖弥彰地看向落地窗外低垂的夜幕。
最后,他阖上双眼,轻声说:“小景,可你有没有想过,无论你在哪儿,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这里,那我也愿意陪在你身边。”
爱得深的人,注定一败涂地。纵然姜佚明拥有着无数人歆羡的身份地位、金钱权势,可在黎景面前,他只是一个在爱情中汲汲不可得的可怜人。
他爱了那么多年,想了那么多年,就连梦里都是对方的身影,以至到了今天,竟连冷漠都装不出。胸腔积蓄良久的愤怒,只需对方的一滴眼泪就全然熄灭了,连余烬都不剩分毫。
他认命一般地喃喃低语,说:“只要你告诉我,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可你为什么要选择不告而别?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黎景泪如雨下,他肩头颤抖,声音也被无法抑制的抽泣打断。
“或许从始至终,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差得太远太远,隔了太多太多。”
“你有你的大好前程,你有你的远大未来。我什么都没有,我连名字和姓氏都是‘偷’来的——”
“姜佚明,我们真的不合适,你能不能放过我?”
听着黎景的话,姜佚明只觉心如刀绞。“大好前程、远大未来,这些和我爱你冲突么?如果这些要用我最爱的人来换,我一丁点都不会放在心里。”
“为什么你总是计较这些?为什么你总会被别人的只言片语影响?他们养你长大又如何,他们是我亲生父母又能怎样?你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受害者,你是无辜的,你可怜他们,可他们何曾真心对过我们?”
黎景用力摇了一下头,他不想再跟姜佚明探讨自己离开申城时的经历了,虽然迫于李红英的祈求与强逼,但他若是当真坚定如铁,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