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慈爱示人的太皇太后罕见地发了脾气,林相岿然不动,只道:“此事确实是手下人操之过急——但姑母觉得,陛下是心慈手软之人吗?”
她如今还是太皇太后,林氏如今也权势正盛,谢昀不会也无法直接撕破脸。但往后呢?她终究有死去的那天,届时锋芒毕露的年轻天子可还会念着情分?
念及此,太皇太后渐渐沉默。
四月二十,兵部侍郎陈规、禁卫军副统领墨行等人问罪抄家,罪名是勾结外族、犯上作乱。又有御史弹劾林相卖官鬻爵、广立朋党,林相亦受贬斥,只是丞相之位未动。
一连串动作雷厉风行,严文卿叹道:“终究是没能动了林相。”
谢昀抚着圣旨一角,沉默不语。
十一年的养育救护之恩在前,历经三朝不倒的朋党势力在后,哪里有那么容易?
看着这庞大的世族党派,他偶尔也会想,当年谢从清重用贵妃所在的孟家,是否是因为无力削弱林氏一党,才推举孟家与之抗衡?
四月二十二,御史方蘅上奏在京粮仓粮储亏耗、民田兼并等事,矛头直指林相。林相自认问心无愧,称病请辞。
朝堂之上,天子的声线听起来遥远而冷淡:“准了。”
三朝老臣如遭雷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那年轻的帝王站起身来,明黄衣袍上飞龙在天:“卿年老,不若自此归去。往后余生,寄情山水亦快哉。”
谢昀最近忙于朝政,有些忽略朔月的功课。
朔月却自觉起来,每日待在照月堂里苦读诗书,晚上再抱着铺盖去庆元宫里打地铺——在谢昀异常复杂的眼神里。
林相当然没有真的辞官,只是一句威胁罢了,可以想到,过去他曾多次以这种方式威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