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刑场的破庙前。
疠所的病者已全部移去更温暖的染坊,原先破庙又恢复到从前冷冷清清的模样,雨雪中凄清独立。
他推门走了进去。
前些日子还拥挤热闹的庙宇,一瞬空荡下来,只余几只燃尽苍术的火盆扔在角落。供桌前倒着只油灯,灯油只剩浅浅一点,他用火折子点燃,昏黄灯色顿时笼罩整个破庙。
那供桌被人移过,露出后面的土墙,土墙之上,一行多年前的“债条”痕迹深刻,在灯色下清晰可见。
裴云暎俯身,指尖摩挲过墙上字痕。
那道多年前,他与陆曈在这里写下的字痕。
那时他是病者,她是大夫,她为他缝伤,伤口粗陋却有用。如今她成了病者,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说来讽刺,陆曈做过药人,做过医者,唯独没做过病人。她吃过的那些汤药是为试毒,如今第一次作为病者来服药时,寻常药物却又已经对她再无功效。
造化弄人。
裴云暎抬起眼帘。
供桌之上,被雨冲糊了脸的神像静静俯视着他,如多年前,如多年后,神佛面前,人渺小似蝼蚁,脆弱如草芥。
他从来不信神佛,自母亲过世,他在外行走,命运与人磨难,赐予人强大与冷漠。他早已不相信这世上除了自己还能救赎自己之物,然而这一刻,他看着头顶模糊的神像,慢慢在蒲团跪下身来。
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传说神佛贪贿,从不无端予人福泽。赠予人什么,便要拿走相应代价。或早或晚,公平交易。
“神佛在上,鬼神难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