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少时,于药铺给人做伙计,那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勿提书房。药铺关门后,在柴房里铺张席子,睡觉吃饭,读书认字都在里头。
柴房,就是他的书房。
那不算个好地方,夏日闷热,冬日冰凉,席上常生跳蚤惹得浑身发痒,有时天气暖了,夜里还会有老鼠从身上爬过。
那时他便憧憬,若将来有了自己的屋子,若能在盛京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处自己的书房,不必太大,只要能装得下他的医书,摆得下一方桌椅就好了。
后来他做了院使,渐渐攒下银钱,在盛京买下宅邸的第一时间,便先让工匠搭制了这间书房。
宽敞、明亮,满架医书,窗前好风景。
比他少时憧憬的更胜百倍。
风吹得院中树影摇晃。
崔岷紧了紧身上外裳。
说来奇怪,他少时睡柴房时,每日吃得粗陋,住得糟糕,偏偏睡得颇好,哪怕夜里漏雨,照样一觉到天明,只恨每日睡的时辰不够多,不能多休憩片刻。
反倒是如今有了大宅子后,软绸榻,点熏香,夏日凉冰,冬日暖炭,却时常失眠不寐。纵是躺在榻上,常半夜睡意毫无。
譬如今夜,他又睡不着了。
崔岷揉了揉额心。
或许,他是真的老了。
书房门发出一声轻响,仆从自外头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崔岷看了碗中褐色汤药一眼,问:“别吵醒夫人少爷。”
“老爷放心。”仆从道:“夫人少爷都睡下了。”
崔岷点头,伸手接过仆从手中汤药。
这是他给自己开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