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的二氧化碳, 在接触到冰冷的面罩时,瞬间凝成一团白雾。
天色亮了,前面有人关掉了头上的顶灯, 光线很快变得暗了下来, 可不一会随着太阳的高升, 周围的一切又迎来了属于白日的颜色。
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拽了一下绳子, 这通常意味着提醒,告诉结组的同伴附近有裂缝,要小心脚下。
从c3营地出发以来,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接到这样的信号。这些信号都是滕吉发来的,他虽然走在最后面,但是对于前面的路况,没有人比这个经验丰富的夏尔巴协作更加了解。
在我们这支三人结组的队伍里,滕吉实力最强, 负责殿后, 我和齐名交替领攀。所以接到滕吉的信号后, 我也轻轻拽了下登山绳, 提醒齐名小心附近的路况。
不过很快,我发现这个提醒或许有些多余了,因为齐名停了下来。他的一只冰镐似乎出了问题, 没能牢牢抓紧冰面, 我看见他低头整理着装备。
这也给了我休息的时间。说实话,一路不停歇地攀登了四个小时, 直到这时候我才有精力观察周围的景色。冰与岩石混合的山坡, 倾斜出七十五度的大角, 我们每个人都得像是一只紧紧贴着肌肤的蚂蟥一样, 将自己牢牢地贴在山壁上, 就怕一个闪失,失足滑坠下山崖。
齐名似乎终于整理好了他的冰镐再次前进了,这一次他的动作很慢,我想他应该是注意到了我之前的提醒。整整十分钟之后,我来到了齐名之前停留的位置,这才注意到他停下来不仅仅是因为整理装备,而是因为这里有一道狭长裂缝。
冰裂缝就像是山峰上裂开的肌肤,即便是再好的凡士林也没有办法将它抚平。它很深,一眼根本看不到底,幽长而弯曲。每次看到这些裂缝,我的心脏就忍不住怦怦狂跳起来。
说起来奇怪的一件事,之前我曾经为了救人主动下过一次冰缝,可那时候就偏偏没有这样受压迫的感觉。反而是自己在攀登这些裂缝时,会感觉到它们带来的巨大压力。
手套下虎口的神经剧烈跳动了两下,我紧紧盯着那冰裂缝,就像牢牢盯着一个仇人,直到手脚并用离开了那一段坡面,仍然把它牢固地记在脑海里,就好像它也在窥视着我。
呼出的气体已经将面罩糊成了一团白色的迷雾,迷雾里湿淋淋的二氧化碳又挂在嘴边,带来冰冷的触感。我忍住不让自己去舔舐那些水汽,让它们冰冷的挂在嘴角,提醒我现在的海拔和气温。
滕吉又在身后拽了一下绳索,提醒我们附近还藏有暗缝,有时候我感觉这些冰裂缝就像是一道道地雷,当你的冰镐砸下去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敲中的是一块结实的冰面,还是一触即碎的薄薄冰层。
这是一场赌博。
我脑海中忍不住有些走神地想,而每一个踏上路线的登山者,都是一个赌徒。
“糖浆……”
“何棠江!”
耳边突然被人大喊了一声,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抵达了一片较为宽阔的营地,也是登顶前最后一个前进营地,c4。
“你竟然在发呆?”
齐名摘下氧气面罩冲我吼。
“攀登的时候你竟然发呆!”
“我没有发呆。”我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只是……走了一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