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沛眼睛蓦然睁大,这一刻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什么……山?”他确认似地问道。
“四姑娘山大峰,我雇了登山协作,登顶了,就这个月的事。”
顾沛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何棠江似乎鼓足勇气打算一口气说完。
“我还打算去攀登下一座山,登顶更多的山峰。小舅,我拿到钥匙了,是何山留下的钥匙。他给我的遗物还留在k2,我一定要去拿的。”
登顶,山峰,k2。
这些曾经熟悉无比的词,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被顾沛封锁起来,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埋得太深,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些曾在他生命里绽放出耀眼光辉的事物。
可是所有这些光辉,都敌不过亲人的眼泪。在看到顾萍绝望的泪脸,看见小外甥懵懂的脸庞,这孤苦无依的母子俩就轻而易举地让顾沛熄灭了心中曾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他心甘情愿地挖掉了自己半个心脏。
他不是何山,他也不能成为另一个何山。
十八年过去,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接触的词语,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该感到意外吗?
顾沛问自己。
不,早该有所预料不是吗?甚至,早在察觉到预兆出现的时候,是他自己没有去阻止这个孩子。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八年,十五年,四个月。”许久,顾沛听见自己沙哑地开口,“何棠江,再说一遍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登山。”
这四个字,砸在顾沛心里,他彻底明白了,也彻底心安了。
十八年前,他期待刚出生的小何棠江能像他的父亲那样流淌着高山的血脉,那么他会满怀欣喜,并引以为豪;十五年前,他害怕何棠江会生出和他父亲一样的念想,他畏惧自己将不得不斩断这孩子的翅膀、毁掉他的梦想;四个月前,当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再次联系过来,并亲手送上何山的遗物和合照时,顾沛知道,一切都将被改变了。
他在等着,等着何棠江什么时候亲口说出那句让他既畏惧又期待的话。现在,他等到了。
“什么时候?”
顾沛收敛自己所有情绪,又问。
“啊?”
电话那端的何棠江似乎不明白他在指什么。
“你下一次去登山,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