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暖最近沉默了很多,变得爱走神,别人和她说什么,起初是听着的,听到半道思想常常飘出去,不知所踪。
她这段时间出了太多的事,爷爷突然住院,接二连三的诊断和治疗要花不少钱。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桑暖翻遍了家中的存款,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不够。桑暖刻意瞒着爷爷,生怕他担心。可是爷爷在住院的第一天,就决不肯再为医院多花一分钱,他固执地要求出院。
“这些都是老毛病了。”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病床上,笑呵呵地对桑暖说,条纹的病号服将他衬得干瘦,似乎全身上下只有这一把骨头,撑着整个人。太辛苦。
“那些医生都是庸医,爷爷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好好的,用不着住院,多费钱。”老人笑着说,“爷爷攒的钱要给我们暖暖上大学用。”
桑暖攥着病床上的被子,雪白的被面,被她的手指攥得折痕深深。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红了眼,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她的声音很稳,没有一点颤抖,也没有哭腔。
“虽然是老毛病,还是需要住院观察,老毛病不重视万一变严重了怎么办?”桑暖说,“爷爷你就当安安我的心好吗?”
在这一天,桑暖发现,她其实挺有演戏的天赋,她哄住了爷爷,也算是成功。或许真如上次放学后碰到的那个陌生男人所说的那样,她会在影视圈一炮而红。
即使在当时的桑暖看起来是天方夜谭,现在她也要努力把它变得触手可及。
爷爷他等不了太久。
老徐叹了口气,将说到一半的考卷折起来,递给桑暖,眼前的这个学生明显已经走神,他分析得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试卷上鲜红的分数把桑暖拉回现实,她沉默地拿回试卷,但在接过试卷的一刹那,她意识到了不对劲。试卷底下,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
“老师……”桑暖能感觉到手下信封的质感,这里面应该装着钱。
老徐笑了笑,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班里的同学最喜欢看他这样的笑容,这说明他们无论闯了多大的祸,老徐都能帮他们摆平。
“你家里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学校方面我也会帮你申请补助,希望这些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桑暖自小感受到的爱意和善意很少,父母离婚,父亲去世后,有很多人明里暗里说是因为她,才导致她的父母不和,以至于带来祸端。没有几个人愿意为她伸出援手。所以她很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善意,上帝将她的生活塑造成了一杯苦咖啡,一点甜意都是她的珍宝。
但是,她不能收下这笔钱。
老徐的生活清苦,好几次她听同学说,他家里背着债务,连食堂吃饭都只能吃最便宜的清汤寡水。
“我暂时还不需要,谢谢老师。”桑暖朝老徐深深鞠了一躬,将那个信封重新放到桌上。
她的笑容明媚,似乎找不到一点忧愁。老徐所想到的困难,在她身上仿佛从未发生过。
走出教师办公室后,桑暖来到厕所,此时正在上课,所以不论是走廊还是厕所,没有一个学生的踪迹。她拿出上次拦住她,想要让她当演员的那个男人的名片,用偷藏的手机拨打了名片上的联系方式。
这通电话的时间不长,桑暖出来时,甚至都没有听到下课的铃声。
她又见到了解宴,少年一只手撑在栏杆上,样式很丑的夏季校服穿在他身上,竟也能穿出漂亮的模样。桑暖注意到他的手,那一次夜晚里所见的伤痕累累的手臂,现在都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
真是奇怪,是使用了灵丹妙药,才能恢复得这么好。
解宴转过头来,他嘴里咬着一支刚点燃的烟,青色的烟雾拢住他的眉眼,虚虚实实,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