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逢归

整条路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有什么话,出去说给小叔听。”裴应声吃力地抬手,揉了揉江安遇扎在脑后的发揪。

江安遇的话被他打断,硬生生地把那些解释的话又放回肚子里,心想出去的时候,他一定要讲给裴应声听。他对裴应声,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表达欲了。

这里的间隙没办法让裴应声再贴身照看着江安遇。

裴应声松开江安遇的腰,像是交代家里的小孩一样,耐心仔细,“阿遇,你先走。慢些,小叔在后面看着你。”

裴应声看着他终于走到自己前面,小心谨慎地过了那道门,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来。

“阿遇,过了这里,火势会小很多,你自己能走下去的,对吗?”

他背着秦墨,大概会走的很慢。

裴应声看着骤然回头的江安遇,忍不住鼻尖一酸,忽然想起阿遇小些时候,他送小孩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背影。

可那时候他没想到,有一天要辛苦小朋友自己走下去了。人生的路太长了,长到他没办法陪江安遇一起走过去。

“不,可以,的。”江安遇忽然在原地站定,看着被火舌隔离开来的裴应声,泛红的眼角晕出水雾,眼神里的挣扎明显。

他不行的。

没有裴应声的那些日子,他可以过得很好,但其实过得并不好。

夜里总不自觉地闯进他梦里的,不只是十年后混蛋的裴应声,也有十年来无数温馨瞬间的裴小叔。

‘裴应声’三个字仿佛烙印一般,早已经在十年前就嵌在了他的骨骼和血液里。

裴应声眉心轻轻皱起来,忽然明白,他身上还背着江安遇的秦墨,于是低头,说,“小叔怎么会让秦墨有事呢?”

江安遇唇尖颤抖着。

男人终于腾出两只手背着秦墨,路过那道门时,火势越发的大,“小叔很快就来...”了。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终于支撑不住,在男人路过的时候,‘啪’的一声,如同断弦的琴一般,骤然要撞到裴应声背上的秦墨。

那一瞬间,裴应声来不及思考,只是想着怎么样能让昏迷不醒的秦墨,受到最小的伤害。

于是在他带着秦墨从楼梯口滚下去的那一瞬间,跌落下来的门板狠狠砸在裴应声背上,又从他身侧掉落下去,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大片的灰尘和火星。

男人闷哼一声,抱着秦墨从楼梯上滚落。恍惚间像是做梦一般,他听见那一句陌生又熟悉的,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

“小叔!”

短暂地一瞬间,裴应声怔愣着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安遇,强行咽下喉头的腥甜,哑着声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眼前眼泪流个不停的江安遇。

短短两个字,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

真的像是做梦。

江安遇指尖颤抖着,轻轻摸上裴应声磕破的额角,那处冒着细小的血珠。

黑暗里,他隐约能看见男人的额头暗了一块,疼的江安遇说不来话,“疼。”

“不疼。”

裴应声听着江安遇这一句,心都要化了。他挣扎着起身,正想把被他护在身下的秦墨又背在身上时,忽然被一只清瘦的手阻断,江安遇接过他手里的秦墨,抬头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我,背。”

江安遇低头接过秦墨的那一瞬间,裴应声忽然看见,那枚被他曾经戴过的,后来被青年丢掉的戒指,现在正完好无损地挂在青年脖子里,在火光里泛着浅浅的银光。

裴应声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一瞬之间如同枯木逢春,没有缘由的,疯狂跳动着。

原来,不是只有他舍不得。

男人小心翼翼地制止着江安遇的动作,生怕惊扰他似的,所有想说的话,嘴边戛然而止,他还是不敢有任何期待。

裴应声可怜可爱地揉着江安遇的头发,这样的温存对他来说太过珍贵。

“阿遇,”裴应声掩着语气里期望掺杂着些微绝望的无奈,“阿遇走前面,小叔走慢些。”

“到了下面,告诉那些叔叔,说,十二楼以下属于安全区,让他们带着担架来接师兄,好不好?”

江安遇执拗地看着裴应声不肯走,一眨眼,那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可是我们三个,只有阿遇跑的最快了。”裴应声哄着他,“我们阿遇从小就跑的快。”

快到这些年,他已经开始追不上小朋友。

江安遇明白他的意思,哽咽着说不来话,于是借着火光做手语给他看,他把手心放在耳朵后面,那是裴应声的声。

【小叔,等我。】

裴应声点头,目光贪恋地落在江安遇飞奔离开的背影上。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他想,再看一看江安遇的背影。

是以即便秦墨压得他脊背生疼,裴应声也觉得酣畅淋漓。他险些以为,昨夜里,是他陪着青年走完的最后一程。

青年一离开,裴应声的眉头便紧跟着皱起来,每一次的动作,对他来说,如同粉碎一般的痛苦。

可他还是不敢停下来,因为不知道秦墨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他不知道秦墨等不等得及。

“秦墨,”裴应声侧眸,声音极其缓慢,他像是累极了,沿着台阶一层一层地下,“我不欠你了。”

“我要求不多,”他说,“隔三差五地,让我知道他过得好,就够了。”

男人说着就红了眼眶,“我演过太多爱恨情仇,很多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我是恨你,还是嫉妒你。”

“你认识他太早了,早的让我不知所措。”

“可你有父母,有家人,”裴应声目光空洞着,似乎在回忆那些年短暂的欢愉,“我从十年前,就只有他。”

“我很后悔遇见他,但也庆幸,那十年。”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