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当时只是一晃而过,冯荞也只是觉得,寇金萍那种人,当真啥事都干得出来,却没真的以为寇金萍怀孕有假。她一个小姑娘家对怀孕的事原本就不懂,再说轻易谁能往这方面想啊,怀孕可不好作假,肚子里没货她怎么生?
小年一过,按农村老风俗就正经开始“忙年”: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猪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伯娘对这一套老习俗很是讲究,腊月二十五,果然泡了两碗黄豆,推石磨磨豆子,过浆滤渣,烧开一大锅豆汁,卤水点豆腐。卤水点出来的其实是豆腐脑,要压制后才能做成豆腐。
白白嫩嫩的豆腐脑,捣点儿蒜泥,放点儿香菜、葱花、辣椒面和切碎的萝卜干,冯荞一口气能吃上一大碗。二伯娘有意等到晚饭前才点豆腐,冯荞正好下班回来,赶上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豆腐脑,晚饭也不用另做了。
因为要请四奶奶和七奶奶给冯荞做结婚的喜被,二伯娘还特意把两位奶奶也请来吃豆腐脑。一边吃着一边说说笑笑,七奶奶筷子挑着香菜,说她孙媳妇怀孕了,闻不得香菜的味道,一闻到香菜就要吐。
大家纷纷恭喜七奶奶,马上就要有重孙啦,四世同堂的好福气。然后不知怎么又提起寇金萍,七奶奶忽然说,寇金萍可真看不出怀孕的样子。
“她整天门都不出,我家跟她家邻居呢,都看不到她出来,前天我去她家找我家的鸡,看了几眼,可真不像怀孕的样子,你说她会不会弄错了?要不是弄错了,八成就是个闺女。”
不知为什么,似乎挺多人期待寇金萍生个女孩的,冯老三这人品也是没谁了。冯荞当时心里还想,怎么七奶奶也说寇金萍不像怀孕的样子,她该不会真的弄错了吧。
冯荞美美地吃了一碗豆腐脑,因为加了红辣椒面,辣得微微冒汗,大冬天里浑身舒服。送走七奶奶和四奶奶,冯荞就帮着二伯娘把剩下的大半锅豆腐脑舀到铺了笼屉布的竹筛子里,摊平整些,然后把笼屉布包严实了,先控一会儿水,控水之后把竹筛翻过来扣在面案上,上头再盖一块高粱杆穿成的排子,放上两块砖头压着,直到豆腐脑里头的水都压出来,豆腐脑就变成了一大块豆腐。
二伯娘把大豆腐切成几块,说大儿子家人口少,没值当自己做豆腐,就端了一块要给大儿子送去。天已经黑了,二伯娘一出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谁呀,冒冒失失的。”二伯娘吆喝一声。
来人扶着门框,阴不阴阳不阳地答道:“是我,二嫂子。”
是寇金萍。
二伯娘一听是她,就没好气地质问:“你来干啥呢?你差点撞到我。”
“二嫂,我哪儿冒失了,还不是你突然开门出来吓我一跳。”
“谁吓谁呢?我自家的门还不准开了?”二伯娘骂,“行了行了,你到底来干啥?大过年的晦气。”
“二嫂子,我来接冯荞回家过年。你看这都要过年了,她在你家过年可不好,就算这丫头不懂事不听话,我总不能跟她一般见识,我也得让她回家过年呀。”
寇金萍说得十分好心,一边喊着冯荞的名字,一边就想进去,二伯娘正堵着门呢,偏偏不让她进,嘴里嗤笑道:“寇金萍,你别说的那么好心,我看你你就是那个拜年的黄鼠狼。冯荞不会回去的,你不用喊她了。”
“二嫂,你这就不对了,就算冯荞在家使性子闹气,那也是我家的事情,我这做长辈的,专门来接她回家过年,你不能不讲理呀。”寇金萍说着又骂冯荞:“那个死丫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她爸说她几句她连家都不回,我都亲自来叫了,她还真能那么不懂事?”
屋里冯荞听见动静,就走了出来。
冯荞心里有些奇怪,寇金萍这态度很反常,她想干啥呀,她真有那么好心来叫她回家过年?再说了,听听寇金萍那口气吧,分明是气死人才称心,哪有一点示弱求和的样子?
“你来干啥?”冯荞走过来,站在二伯娘身后看着寇金萍,说:“你到底是来接我回家过年,还是专门跑来找碴的?不管你来干啥的,都赶紧请回吧,大过年我可不想晦气。”
“你这个死丫头,我好心来叫你回家过年,你说得什么话!”寇金萍像点了火似的,忽然就气哼哼地冲冯荞来了,黑暗中冯荞也看不太清,忙往后一闪,二伯娘也伸手想挡住寇金萍,也不知怎么的,寇金萍忽然就撞到冯荞身上,然后像喝醉了似的,往后倒在了地上。
“冯荞你个丧良心的贱丫头,你居然推我。哎呦我的肚子。”寇金萍说着,就哎呦哎呦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