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荞一声妈叫出口,满院子竖着耳朵等待的人便轰的一声欢腾起来了,嘻嘻哈哈说笑声顿时响成一片。
当地风俗,据说第一次到婆家“认门儿”的姑娘,有一道最为难的坎儿,要改口叫妈。对于第一次登门的准媳妇来说,本来就怯生生的,忽然要管一个不熟悉的人叫妈,实在是不容易叫出口的。
当然,也有先不改口的,有的姑娘也不叫妈,可也不能叫别的称呼,没认门之前可以叫婶子伯娘,认了门再叫婶子伯娘,婆媳都会被调侃取笑的。于是有的就含含糊糊啥也不叫,先迷糊过去,往后结了婚再说。这大概也是准婆媳相互“认可”的一种形式了。
不改口婆家也没法勉强,不过公婆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失望的。再有那些多事的七大姑八大姨,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呢,谁家未过门的媳妇来认门儿,叫没叫妈,叫了几声,都会成为村里人的谈资,甚至成为准婆婆们攀比炫耀的资本。我家儿媳进门就叫妈了,你家那个儿媳……啧啧啧,没叫啊。
杨边疆看着冯荞,笑得眼睛弯起,那目光柔软的都要融化了。要说冯荞跟他的父母家人压根还陌生,更别谈什么感情了,冯荞愿意进门就叫妈,还不是为了让他好做人吗?说出去都是他的脸面。
“你看边疆妈乐的,嘴裂得跟个裤腰似的,儿媳妇进门叫声妈,这心里不比喝了白糖水还甜呀。”
“就是就是,笑得眼睛都眯缝没了,这么俊俏的儿媳妇,看把她高兴的。”
一大堆亲戚嘻嘻哈哈地说笑逗乐,再看杨边疆的妈妈,果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连声答应着,一把抓着冯荞的手往屋里领,“她二姐来啦,路上累着没?热不热?赶紧屋里坐。”
冯荞被一堆人簇拥着,反应过来“她二姐”说的是自己,这也算是个习俗,好比说准儿媳妇虽然认了门,可还没正式过门呢,婆家先拿着当闺女养。杨边疆在家不是排行老二吗。
冯荞偷偷用眼角余光看看杨边疆,正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暖暖的软软的望着她,这么多人呢,冯荞赶紧移开了眼睛。
冯荞被迎进屋,众人说笑了一阵子,无非是些吉利话和夸奖的话,夸一夸“郎才女貌”之类的,慢慢地终于散去了一些,该忙的去忙,该走的也就走了,剩下至近的亲戚则会留下来吃饭。杨妈妈喜滋滋地出去准备饭菜,屋里最终剩下几个年轻姑娘陪着冯荞,这些陪坐的小姑娘应该都是杨边疆的堂妹、表妹之类的,家里专门安排来陪客。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面容长得很像杨妈妈,杨边疆随手指着说是他妹。
“二姐,其实我见过你,很面熟,以前可不知道你能给我当二嫂,要是早知道,我早就天天跑去找你玩了。”
杨边疆说:“巧嘴,你啥时候认得她?”
“两家村子这么近,我一准见过的,干活割草什么的总会遇上,二姐长这么好看,我见过的我当然能记住,现在看着可不脸熟吗。”
冯荞笑笑说:“小时候我们村的小孩都喜欢跑西大河边上玩呢,就在这村后,应该是见过的,就是原先叫不出来名字罢了。”
“对呀对呀。”杨边疆的妹妹点着头,很是得意地指着杨边疆,“二哥,听见了没?听见了没?二姐说她认得我。”
杨边疆老有点怪怪的感觉,他妹今年十九,冯荞比他妹还小了两岁呢,听着他妹一口一个二姐,感觉挺好笑的,在他心里冯荞实在是个小丫头。小丫头跟他在一起,平白长了辈分了。杨边疆于是说:“要不,你俩叫名字吧,随意些。”
“别,今早咱妈专门交代,让我叫二姐,可别叫错了,叫错了妈又该唠叨。咱妈那个老规矩、老讲究,叫名字她听见一准数落我。”杨家小妹转头看着冯荞笑,“现在先叫二姐,往后改口叫二嫂也好改。二姐,要不你叫我名字吧,我叫兰江,杨兰江。”
杨边疆却没再介绍别的人,大约是亲戚太多,恐怕介绍了她也一时半会也没法记住,索性就当他自己忽略了,别人就算要说,也只能说他没给介绍,冯荞也不用费劲地一个个去认。冯荞是个伶俐的,她不认得,谁跟她说话只管微笑就行了。
兰江是个健谈的姑娘,挺活泼的,大概也是怕冯荞头一回来,气氛冷落了吧,她又跟冯荞聊起名字的由来。
“我大哥叫新疆,听说我妈生我大哥的时候吧,刚刚解放呢,我爸那时候还在当兵打仗,正要跟着部队进新疆呢,就给我大哥取名字叫新疆,轮到我二哥,就顺着叫边疆,轮到我了,我爸说还顺着叫,硬给我取个男孩名字叫援疆,那时候广播里经常喊援疆。幸亏我妈死活也不同意,后来就给我改了个字叫兰江。”
冯荞微微笑着听她讲,原来还有这由来呀。
聊着聊着,兰江又开始抖落杨边疆那些糗事,比如他上学逃过学,挺聪明可是不认真,成绩不咋地,小时候调皮捣蛋打架一流,又说起他“二十二的高龄剩男”的笑话。
“我妈说,都快被他愁瞎眼了,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找不到个媳妇儿,我大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小侄子都学走路了。眼看着怕他打光棍呢,叫他相亲他还不乐意,我就说嘛,他一个大小伙子,他还能不想媳妇儿?原来是自己早就惦记上二姐你了。”
冯荞臊得脸热,杨边疆对妹妹无奈道:“净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