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突然清了清嗓子,说他明天再来打石膏。他说今天着急回家,但晚上会保证举高受伤部位,明天肯定会过来的。
医生愣了一会儿,嘱咐他明天一定要过来,也就同意了。桡骨骨裂的移位风险不大,打石膏只是保守做法,不上石膏只用固定其实也是可以的。
整个过程中,梁牧也就坐在他旁边,也没玩手机,没做自己的事情,倒真的在好好扮演“男朋友”的角色,认真听着医生说话,表情一直很严肃。
出门的时候,连池羽都受不了这么严肃的气氛,主动开口:“比我想象的好。看来,我的骨头比Ross的板硬。”
梁牧也就“嗯”了一声,也没接茬。
池羽又说:“谢谢你还把我衣服带来了。我……那个是我的幸运夹克。颜色也更显眼。”
他算是明白了,池羽只有在紧张的时候话多。
梁牧也打开后备箱,没去给池羽拿夹克,倒是伸手把他的雪板拿过来了。
池羽意外,左手紧紧抱着自己的板子,没交给他。
“我开车来了。”他说,“把外套给我就好了。”
梁牧也这时候才开口说话:“你一只手开这山路?大黑天的,你疯了?”
“我……”
他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池羽,说:“别说什么没事,你右手连板子都抱不住,握得住方向盘?”
池羽一个右撇子,此刻确实是左手拿着板子。他观察得挺到位。
梁牧也乘胜追击:“不打石膏是因为你还想比赛,是吧。你真是疯了。“
池羽情绪上来了,就打断他,急着争辩道:“我跟你说过,我计算过风险,我也知道自己身体的感受。如果真的觉得一点事都没有,我也不会去诊所。相反,如果真的很疼,会影响明天的表现,我也不会坚持。”
他话是这么说,可手上却松了劲儿,让梁牧也把雪板装到他的SUV的后备箱里。
梁牧也没回复他,可出乎池羽所料,他竟然一只膝盖跪在停车场的地上,低下身体,帮池羽把他雪鞋的鞋带松开了。就像池羽当初在吊箱里面给他系鞋带时候那样。
自由式对雪鞋、雪板、固定器的硬度和贴合度有极高的要求,滑手的小腿应该从头到尾紧紧压着鞋舌,保持对雪板最大程度的控制。因为白天的演练,他鞋系得非常紧,走起路来是很不舒服的。只是,在手臂疼痛和身边人视线的双重夹击之下,他竟然忘了这种不适。直到这一刻。
解完一只,梁牧也还拍拍他的膝盖,示意他把另一只腿伸出来。
池羽后知后觉,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不用,我可以。”
最后,他只是在那个人的帮助之下脱去了外套,坐进副驾驶位。座椅加热杯打开,暖风也吹上了,可正副驾驶之间就像隔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气氛也坠到冰点。他看都没敢往那边看。
车默默滑入海天公路回城的一片红光之中。
第28章 输赢
车开出去二十多分钟,身边的人才开口:“医生和护士都要认识你了,你这几年出过多少大小问题啊。一场比赛,就是一场比赛而已。还是挑战赛。”
池羽条件反射般地争辩说:“每一场比赛都很重要。你不懂。”
“你错了,正是因为我懂,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是你说你想滑一辈子的,身体是一切的本钱,之后一身伤病怎么滑一辈子。这些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
池羽没接茬。过了半天,他才挤出来一句话:“我……交了报名费。”
“报名还需要……”
“我交了报名费,我需要前十名完赛。”
池羽从十四岁开始出成绩,横扫各种单板自由式的比赛。在美国和加拿大凭一己之力天南海北地跑比赛也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那时候支撑他跑下去的,除了荣誉本身,当然还有金钱的因素。那时候他太小,还不能教学生,就在雪场餐厅打工赚钱。每一场比赛都有报名费,他不能摔,因为站住了才有名次,有名次才有奖金。
同样一个动作,同样的起跳技术,平日练习里同样的成功率,站得住和站不住,有时候差的就是那么一点点信念。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是输和赢之间的一道线。对于池羽来说,那是能不能交得上房租,有没有私人医保,吃不吃得到一顿像样的晚饭的区别。不止输和赢,还有生存和堕落。他必须得站住,他必须得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