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猜得到,仪贞心里头正踟蹰不定:难得皇帝没两天就肯召她过去,可算是不生她的气了,有些话再不能乱说。
纵使燕妮私下里的主动请缨她无法当作不曾发生过,却连对慧慧也不可吐露分毫。
院子里秋阳杲杲,倒是个出游的好天气。罢了,仪贞站起身来,理了理襟前璎珞,决意且邀皇帝策马去。
她自己说的,“幸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嘛!
第106章 一〇六
皇帝没答允, 不悦道:“你调的好香,熏得人整晚都睡不得。”
仪贞乖乖认下:“都是我的不是。技艺不精还来你跟前卖好儿,我给你按一按吧。”慷慨地献上膝头, 请皇帝过来枕着。
皇帝不动弹, 看着她片刻, 只叹了口气:“你真是…”摇了摇头, 也不再说下去, 指尖掠过她的手腕一霎, 转而道:“东苑也看腻了, 弗如去京郊逛逛。”
牵了两匹马,扈从的人都是平素伺候惯了的, 皇帝着曳撒, 仪贞戴帷帽,权作寻常官家夫妇,郎君下了差, 便相携出游去,经由至道门, 一路洋洋洒洒地打马过桥入市。
放眼烟波浩渺的大燕国史, 这其实是一段堪称罕有的好时光:正值盛年的帝后、恩爱无间的结发夫妻,外无兵燹、内无饥荒,河清海晏的率土普天,俱是他们纵情肆意的红尘人间。
只是当局者迷,并不以为此等流水一般的闲日值得特意着墨。
马儿跑了大半日, 先农坛中皇帝的亲耕田里正是一片丰收过后的禾秆,望去仍不失井然。皇帝翻身下地, 松了缰绳,任由两匹马觅食休憩, 一只手又被仪贞拉了去:“这个踏着好软和!”
一路随风驰骋,皇帝最后那点儿别扭也烟消云散了,跟着她一块儿踩了两脚,忍不住笑起来:“这东西用途广得很,真正农家看作宝贝一样,别让人瞧见咱们这样糟蹋。”
仪贞一咋舌,忙走了下来,红着脸念叨“不知者不怪”,而后回过味来:“这是陛下你的籍田么…”
皇帝来不及作答,就遥遥听见回首处有人尖声呼喝:“何人大胆!”
散布四周的内侍亲军立时聚了过来,皇帝摆了摆手,端看来人反应。
但见那人疾驰飞奔,袍袖猎猎如鹤舞,一只手直向皇帝这边指着犹如鹤首,轻盈而滑稽,滑稽又飘逸。
等看清彼此的形容后,舞鹤兀地折了脚,行云流水般跪倒在地,叩呼:“不知圣驾降临,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