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捏了捏眉心,端起茶来提神。
晡奠时刻,四品以上官员、命妇分两班齐集,肃穆无声地到灵前致祭供献。雪又纷纷扬扬地落起来,地上驳杂泥泞,呵气成冰的氛围里暗涌着一股悄然的躁动。
“天色晚了,让他们早些散吧。”仪贞隔着玻璃窗,遥遥看上一眼。
她与皇帝没有留在华萼楼,就近选了一处闲置宫殿,便于各处人等向她回事的同时,皇帝亦能理政如常。
玻璃窗上结满了霜,被她用手帕擦去一痕,想起沐昭昭是独爱棉纸窗的,入眼仿佛温暖可亲些。
“我答允过…姚洵。”她听见皇帝这样说,心下微动——今生无缘,来世再续。听起来是场几近完满的因果。
可惜沐昭昭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仪贞无从揣度她的心愿,偶尔会觉得她对皇帝别有情愫,但“雨霖铃”毁损时,她又那般肝肠寸断,此外还有个情不知所起的刘玉桐。
抑或——仪贞隐隐抗拒着深思下去——诸般爱恨纠葛譬如烟云过眼,最终不过随三魂七魄飘散于天地间,了无牵挂。
“倘若以皇妃之名袝葬姚氏衣冠冢,该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呢?”她觉得不妥当。
皇帝道:“既决意如此,自会谋划周密,纵有万难,迎刃而解就是,何须畏于人言?”顿了顿:“说得专横些,堵不堵得住悠悠众口,我并不在乎——蒙蒙,是你反对这么做吗?”
她不知道。但犹豫有时候就等同于答案。
“初祭礼后再看吧…”皇帝最终只得这样说。
初祭礼是金棺奉移殡宫后的第一次祭礼,其规模盛大隆重更甚于三奠礼。紧随其后又有绎祭、初满月、二满月、三满月…贵妃属高位,仪节繁缛实是常情,果真要入葬姚家,也必不忧心没有足够的时日造势。
仪贞点了点头。暗里不免觉得亏欠,因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踟蹰,平添了他的烦扰。
“把茶换了吧。这时辰再喝也没什么裨益。”她提议:“我去那边殿里看一眼,回来便早些歇息。”
灵前其实也无须她照看什么。白汪汪一片大厅中,僧道各占一边,拜忏打醮;里面芝芝领头跪着,按时辰烧纸,点香添油一刻也不曾断。
外命妇才刚散,苏婕妤、武婕妤两个还在内间坐着,见仪贞过来,忙起身行礼。苏婕妤叹道:“咱们虽不顶用,白陪坐着罢了,但日日劳娘娘亲至,于心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