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跟过来的那人身条儿细长,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原是许久不见的燕十六。仪贞看了看他,道:“你认识它啊。”
这话本属无心,燕十六却目光躲闪,一声也不吭,片刻才想起来,低头向她行了一礼。
这是舍不得猫?那可不行。若不知道这猫有主,倒还罢了;既连名字都叫得出,再是喜欢,又怎能据为己有?
仪贞念他尚小,燕十二这兄长又甚严厉,决定不说穿,就此揭过:“好罢,猫回来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
燕十二已然猜得端倪,此时无法辩驳,只按着弟弟要他一齐行礼恭送,近来惜言如金的燕十六却鼓足勇气开了口:“我在蔷薇馆那边一个石缝子里掏着它的!它淌了水,毛发湿了,冷得发抖,我带回来,是想、今日是要烧热水给它洗洗…”
听他声口,仪贞才知素来活泼的小孩儿今日为何异常寡言,不止是干了坏事被她撞破,更多的,是因为嗓子彻底变了。
仪贞不懂内侍净身那些门道,燕十六嗓音虽有变,但与寻常成年男子仍有差别——唯独是,不能再唱皮影儿了。
他从前擅长的那些角色,都被旁人全替去了;翻跟斗?他长高了,手脚也僵硬了,翻不出好花样来。
他没机会跟着班中人一起被传召了。他只能靠着哥哥,继续留在这里,可哥哥看他看得很紧。
连收留朏朏,他都是偷偷摸摸的。
“怪道遍寻不到,叫你以后再淘气!”骂归骂,心疼犹是心疼,将朏朏交给慧慧抱回去洗热水澡,指尖在它跃跃欲试的脑瓜子上一戳,让它老实点儿。
仪贞转回头来,对燕十六道:“哪里就扯到了一个'偷'字,如此说明白不就好了么?”
她明白她与他们身份有别,一言不慎,于她无碍,于他们这样的人或许就是灭顶之灾。
燕十六心眼儿实在,她便又宽慰他:“我听太医说,你的风寒已经好了,不曾留下损伤就是最好的。”
燕十六抬眸,飞快地觑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去:“可是,皮影儿唱不了了,跟斗也翻不了了…”
这是怕自个儿成了无用之人啊。皮影班内的人情世故如何,仪贞不好贸然干涉,看向燕十二:“你们兄弟俩在一处,总归是好的,若你实在闲不住,来猗兰殿找个差事也使得。”
不管他二人如何打算,有了这句话,至少不会被旁人明里暗里排挤。
燕十六抿了抿嘴,答话的机会又被燕十二抢走了:“承蒙娘娘抬举。这小子如今还受奴才的管教,且拘着他不去外头胡来就是,往后倘或管也管不住了,还求娘娘给个恩典,叫他到宫外去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