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也不隐瞒:“前些天一时不留心,弄脏了苏婕妤的琴,想赔她一副好的。”
“苏婕妤?”那可是位大隐隐于宫的高士,皇帝奇道:“何时遇上了她?”
就是两人赌气那一日嘛。仪贞不肯明说,只道:“不是遇上她,而是循琴声而往。”耍起赖来,晃着他的胳膊央道:“你就帮我掌掌眼嘛。”
“这值个什么?不拘吩咐谁去教坊司传个话就行了,让挑最好的送去。”皇帝的私心,是不愿意她和苏婕妤这些人多来往的。
仪贞一噘嘴:“分明是我失礼在先,这么一出,倒显得拿身份去压人了。”
皇帝不敢苟同:“这就叫拿身份压人?难道要效仿古时负荆请罪,你也去负琴请罪不成?”
仪贞和他说不通:她在宫里不说挣一个知己至交吧,总也想结识两三个能说说话、串串门子的人。不从妃嫔里挑选,还能从嬷嬷宫女们培养吗?
沐昭昭倒很好,碍于她身子骨一向不算强健,又爱清净,自己不宜经常去叨扰。
武婕妤行事时不时就着三不着两,淳婕妤年纪小,性情不好琢磨,可不就余下一个苏婕妤了?
又有才学,性子也和善,实在是个值得相交的,那就该拿出结交的礼数来。若一打头就摆着居高临下的架子,能换得几分真心?
这些盘算皇帝理解不了——至少她在他面前分辩不明白——她可以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他却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一位有为之君肩上的担子是多么重啊!在后宫之中过分流连,岂不是荒废了大好华年?
真正能与她天长地久相处着的,还得是这些同在内宫的女眷们。然而这话虽是实情,但她哪怕只随口一说,不含半点儿深意,那也实打实是不顾大局的幽怨。
不过皇帝不乐意,她也不强求。转念一想,教坊司确实有这方面的内行人,改明儿召在跟前,细问问就是了。
两人用过饭,日头便渐渐高了。仪贞尚肯撑把绸伞上外头溜达去,皇帝却宁可在屋中窝着。
屋里有冰鉴,就近置在榻前,两个人挨着坐也有凉丝丝的意思,并着肩头看书——皇帝看《列子治要》,仪贞看《容斋随笔》,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倒是不乏上进的一样消遣。
中晌两人吃果子,荔枝和雪藕正当时令,荸荠便是蜜渍过的了,吃口绵绵的。肴馔里如水晶脍、糟什锦之类的凉菜尚可,汤羹热煨的看着便油腻,御膳房大师傅揣度着这二位主子不会爱吃,净用些生冷的话又恐伤了脾胃,自己做主献了两盅烧酒上来。
皇帝见仪贞端起了酒盅,不由得回想起她从前的酒量,心有余悸道:“给我匀一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