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这才忙不迭地应声却行下去,退走了老远,方才转过了身,从肩背到裙摆全湿透了。
“你体恤人家,人家兴许以为你防着她上进呢。”仪贞还没来得及怜惜一二,皇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语调比这不由分说的骤雨还寒薄三分。
仪贞歪头瞅了瞅他:“原来如此…陛下没看上人姑娘就算了,何苦捉弄她?”
皇帝暗里错牙,开始后悔自己主动搭理了她。
这下好了,刻意捉弄一个卑如蝼蚁的宫人,或者使性掼气往大雨里冲,他总得认一个。
无路可走,唯有修闭口禅一条道。他连眼尾的余光都不愿挨着她,就侧身僵站着。
“陛下往里来些吧,仔细积水浸着鞋子。”她是真不会看眉眼高低,还是说不在乎他痛快不痛快?
也不是。他不愿面对现实罢了:这缺心眼子待谁都先存着一份善,自己这九五之尊,只怕在她眼里并未比旁人高贵多少。
雨点子果然如她所言,渐渐地止住了。但脚下这一小滩积水也确实浸透了他的鞋面,皇帝抹不开面子,故作随意,慢腾腾地往旁边挪了些。
仪贞收了伞,度得他眉眼间的冷意消融了许多,便又献起殷勤来:“我送陛下回含象殿吧,别耽搁久了,误了陛下的正经事儿。”
皇帝“嗯”了一声,二人和好如初,并肩往回走了十来步。
“谢仪贞,”皇帝终究没按捺住,“你为什么不坐秋千?”
他果然不记得了。仪贞觉得这样也好,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那秋千有年头了,多半没有人来修缮加固,我怕跌下来。”
是吗?皇帝总有层疑云蒙在心上,他拨不开。
仪贞将他一路送到含象殿外,听闻下半晌来谒的是大儒陈江陵。老先生昔日为避王遥锋芒,虽已辞去太傅之衔,但于朝廷选贤举能大事上,一向披肝沥胆、不遗余力。
与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晤对,必然是怡性养神、受益良多的。
仪贞没再进前殿,就在侧边甬路上与皇帝分别,目送他离去。
天仍旧是阴沉沉的,乌云层峦叠嶂,想来稍后还会有一场雨。
仪贞加快了脚步,一面走,一面想:像皇帝那样不让人随侍,自在倒是自在了,这会儿一个人返去,怪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