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自己方才就是顶着那么一副尊容,在皇帝面前求情的,怪不得他看都不看一眼。
仪贞以己度人,完全不觉得这般推测有何不对。
她看了看给自己梳头的鹅蛋脸宫人,白净细腻的脸上有几粒雀斑,不禁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连忙屈膝道:“奴婢甘棠。”又率着屋中一众宫女齐齐行下大礼:“奴婢等伺候娘娘,必将尽忠竭力,不敢稍有二心,若有违此誓,不得善终!”
仪贞怔怔听着这斩钉截铁的异口同声,险些以为她们要拥戴自己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一般。
片刻,她轻轻笑起来:“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咱们平常过日子,倒没有许多须得肝脑涂地的机会,只是将心比心,且看长久吧!”
这位甘棠想来就是现今领头的大宫女了。仪贞又问正给自己脸上伤口涂香膏的这一个:“你呢?”
这么近的距离,直接冲着主子的脸说话是很冒犯的,宫女略退后半步,将手中膏盒稳稳放好了,方蹲福道:“奴婢蒲桃。”
甘棠、蒲桃,倒尽是她爱吃的果子。仪贞想起一事来:“咱们的小库房如今谁管着呢?”
甘棠欠身道:“暂且由奴婢打理。”
“酒窖里有一坛荔枝酒,替我取出来吧!”仪贞分派道:“再差人去陛下那里讨个示下,可否允我求见。”
甘棠应了,不消再开口,便有一个伶俐的小丫头跟在她后头一道告退出去。
少时,那小丫头回来了,说:“陛下这时候不得空,请娘娘酉时末刻再往含象殿去。”
仪贞点了点头,自己走到衣橱前,挑选待会儿要穿的衣裳,借此打发光阴。
临近晌午,慧慧回来了。
仪贞直到此时,才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恍然,上前拉了她的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端详。
慧慧经过一早上的休养,精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换了身颜色衣裳,看上去容光焕发。
她如常地支使猗兰殿中的宫人们布菜摆饭,对她们截然不同的面孔毫不迟疑,自己则跟随仪贞走到一旁,陪着说话。
“安婕妤让家里接回去了,这是陛下额外的恩典,往后宫里就没这么个人儿;武婕妤乐意留下,拱卫司接贵妃走的时候,自己缠着贵妃要一道。”慧慧明白仪贞记挂什么,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晓的都说出来:
“苏婕妤和淳婕妤不急,因为还下着雨,怕路上艰难,宁愿在行宫里多留几天。如今有异心的宫人内侍都抓完了,孙锦舟怕伺候的人手不足,请她们二位委屈些,住在一处做个伴儿,彼此好照应,把珊珊也暂且留在那儿。”
彼此照应是一层,彼此对证又是一层。终究大臣们与宦官不同,宦官们依附皇权,得意时固然煊煊赫赫,势倾朝野,失意时却也最容易剿灭,一如无根的藤木,拼着擢筋剥肤之痛撕扯开,再将烈火烧来,便可摧枯拉朽。
苏家与淳家,是盘根错节在朝中的两棵大树,是留是伐,还要看皇帝如何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