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是无甚不可,点头应了,又提醒说:“待会儿让人进来收拾收拾——朕今儿准备去见苏婕妤。”
其实不必同她知会的。但皇帝转念一想,同样来说,也不必瞒着她吧。
苏婕妤同其他三位姊妹到皇后这儿拜新年毕,才出咏絮阁,迎面就见自己宫里的小宫人奔上来,急急道:“婕妤,快回去接驾吧!”
苏婕妤一时又惊又喜,原先挽着她的武婕妤先婉声道起贺来:“苏妹妹时来运转,且请先行吧!咱们三个清闲的,还可以慢悠悠逛一逛。”
相处这些日子,苏婕妤大概也知道她的性子。之前安婕妤拔得头筹时,武婕妤便时有酸言酸语,说安婕妤皮囊再好,腹内空空,风光不了几天。
接着又买通了彤史女官,听说安婕妤尚未进幸,更是引以为证:“只会充傻卖呆的人,在一处嘻嘻哈哈乐一回还罢了,真为绵延子嗣,当然轮不到她身上。”
如今皇帝记起了苏婕妤,想也知道,她又会引着那两人说些什么。苏婕妤心中颇觉无奈,但圣驾怠慢不得,只好别过她们,匆匆赶回去。
行宫里屋舍不比禁中工整俨然、鳞次栉比,兼或因皇后授意,四人住处皆离皇帝的澡雪堂甚远,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
苏婕妤走得气喘吁吁,九曲十八转,总算回到了自己的一夜明。
“风卷寒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
檐前数片无人扫,又得书窗一夜明。”
皇帝恰坐在划作书房的窗前,扬了扬手中一卷《说林》:“朕听说,此处的名字是你起的。”
苏婕妤刹那红了脸,隔着窗分辩道:“妾来时,恰逢雪停。听掌事姑姑说,此地无旧主,尚没有命名,故而私底下胡乱叫着…究竟如何,自该由陛下定夺为正理。”
皇帝调侃道:“朕觉得‘一夜明’极好。不过你既然谦让,对外便说这名儿是朕起的吧!”
苏婕妤这下更是心如响鼓重捶了。赶回来的路上,她因深知武婕妤必要嚼舌根,不甘成全了她看热闹的意,发愤要在御前一鸣惊人,内起居注上做榜首。
但御前是个宏大虚无的意象,此刻在她眼前的,则是个眉眼风流的青年男子。
她怔怔站在原地,依稀过了好一时,才从脑海中抓住仅有的一个初具雏形的念头:她忘了见礼,该即刻补上。
见她屈了膝盖,皇帝约摸是觉得有趣,忍俊不禁地拦道:“不必多礼。”
为表明这不是客套话,他一招手,叫她直接到他跟前去:“闺阁里擅诗词的不难得,似你这样通法家所著的,朕倒是头一次见。”
苏婕妤连忙道:“并不敢称通晓,仅仅略有涉猎罢了。以修身养性为旨,或有顿悟,说出去终究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