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沛然终于睡醒了,顶着大部分工作人员无语的眼神施施然走了回来,神清气爽地打了个哈欠,对比几个天天熬大夜的摄影师眼下的黑青,人比人,气死人。
然而工作人员没法和明星计较,只能沉默着重新开拍。
咏薇皱眉,总觉得他做得太绝了一些。
蚍蜉可以撼树,虽然一般工作人员不能左右项目投资者的最终选择,但谁好合作、谁是个刺儿头这样的评价还是会在圈里流传的,这是隐形的口碑资源,乔沛然先前还装得良善,怎么这会儿完全放飞自我,像是不准备留后路了一般?
不过她都猜得到“班主任”会怎么说,一定是鼓掌大喜:“他越发癫,越对比得我们小顾出淤泥而不染,这不就是反派男二的作用吗?白掉下来的人脉,不用白不用!”
这次为免再出变故,导演委婉地把周围的闲杂人等都清出了影视城的大殿,乔沛然看起来状态不错,然而却故意猫抓老鼠一般戏弄顾霆,有时候眼看着一整条就要过了,他却忽然笑场,或者忽然忘词,对着镜头毫无诚意地抱歉:“诶哟,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下次一定行。”
顾霆每次重拍都会气力一沉,直挺挺跪下去,观众会从他的肢体语言里感受到“英王”的铁骨铮铮,因此膝盖已经被砸得发青,副导演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在第五十三条作废后高声喊了停。
顾霆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时还有点踉跄。
副导演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满心疲惫,这么多素材呢,实在不行多切几个机位,用剪辑把这段糊弄过去:“两位辛苦了,今天不然先到这儿吧。”
谁知这次提出反对的却不是乔沛然——
顾霆下颔紧绷,眼神锐利,和平日里的他大相径庭,就像是一把藏于鞘中的宝剑,寻常只以刀背示人,一朝开刃出锋,竟是寒光凛凛,削铁如泥:“不行,这场戏还没拍完。”
副导演脸色一僵,刚要劝说,便见顾霆又嘴唇紧抿,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松口。
——顾霆并不是没有脾气,端看有没有触及到他的原则。
如果搭档是因为客观原因而无法完成表演,比如刚开始学演戏的咏薇,那被卡一百条顾霆也不会对她有意见,但乔沛然不同,他明显是故意演砸的。
顾霆不在意自己的膝盖,这在他而言甚至算不上什么体力活,擦点药酒一晚上就好,令他愤怒的是乔沛然并不珍惜自己的工作机会,也不尊重任何一位同事。
尤其这场戏还是林惊昙陪他对过的,顾霆一想起这点便怒不可遏——让他做无用功,可以;浪费林老师的时间和精力,不行!
副导演头皮发麻,刚要闭过气去,却听乔沛然笑了一声,居然表现得很好说话:“行啊,不过我这会儿实在是进不了状态,不如我们先拍下一场吧,反正场地都租了。”
下一场是“皇帝”和“英王”二人转入内殿,屏退左右,皇帝与英王共饮漠北的马奶酒。
皇帝语调中似有所指:“四弟离京已久,恐怕是喝不惯京城的酒了……尝尝看,是不是你心中挂念的味道?”
说是共饮,但皇帝始终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并没有喝下去的意思。
英王目光复杂,心知这可能是毒酒,但仍然不愿屈服:“臣愿满饮此杯,还请陛下放过她。”
说罢,英王便豪阔地一饮而尽,不给自己任何贪生的机会,眼中所有遗憾、不甘、壮志未酬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无奈的眷恋。
此时,神色晦暗的皇帝才终于大笑出声,拂袖而起:“去见她吧,这不是毒酒,朕不会让你成为她心中的英雄。”
说罢,他竟是极为自嘲地道:“永远、永远不要揣测朕!”
——这场戏如果表演到位,会成为演技类节目的优秀范本。
顾霆全神贯注地投入状态,根本没心思揣测乔沛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对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有多冰冷。
咏薇正在外面走来走去地等冯文,总是感觉心慌,冷不防瞥到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拿着要用的“酒”进去,询问道:“换戏了?”
负责道具的不是这几天常见的年轻男子,而是场记之一的女生:“没有,顺着拍下一场了。管这场道具的今天家里有急事请假,我就被抓壮丁了,刚刚翻道具翻了好半天……不说了,邬导还等着呢!”
整组道具由专业的道具师团队提供,但顶头那位是靠和导演关系好拿到的生意,只挂了个名,偶尔指导一下,实际事务都由手下的人负责,也会请外援的帮手,所以《灼灼其华》剧组的道具师来来往往,经常换人,大家都认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