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喻宸抬起眼,“打完之后,是你把我拉起来,弯腰拍掉我腿上的灰。”
夏许甩着头——这是“他”又要出来的征兆。祁教授拍着他的肩,声缓似河,“放松。”
喻宸提高声量,凝视着夏许,右手捂在心口,“从那时候起,你就在我这儿。”
夏许愣住了,额头上出了汗。
喻宸看了看祁教授,又指着其余照片道:“记得吗?后来我老是约你出来,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过招,还在这里打过篮球。”
夏许艰难地发出一声“嗯”。喻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当时我说,想学学你的野路子。那只是个借口。这个老是在上课时约你出来的人,内心想的,是与你在一起。”
夏许难以置信地低喃:“怎么,怎么会这样……”
祁教授示意喻宸继续。
这时,室内的灯光又暗了一些,音乐似乎比刚才激烈。喻宸拿出一本老旧的练习册,翻到75页,泛黄的纸张上,是一片字迹潦草的演算公式。
“有一次我问你,‘许哥儿,怎么老是有那么多女同学围着你啊’,你说人家只是问你题。还记得吗?”喻宸没有等夏许回答,“我叫你也教我解题,你在地上写写画画。我没听懂,怕你笑话,只好说懂了。后来我拿着这本练习册来问你,你给我讲了十多分钟,写了整整一页。这本册子我就一直留着。”
夏许轻声道:“你只问过我两次。”
“是。”喻宸将练习册放到一边,又拿出两张照片,“现在想起来,十六七岁的想法,实在是幼稚得可笑。我很早就喜欢你,想与你在一起,但又担心影响你学习,不敢告诉你,连问个题都觉得浪费了你的时间。这张照片,是从你卧室窗户看出去的景象。这一张,是你们教室的后门窗。高三时,我找你的次数很少,但经常站在这两个地方,悄悄看你。”
夏许微张开嘴,扶着额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敢让你知道。”喻宸说:“那时我还不知道如何面对我的家庭,如何让你不受影响。我只敢偷偷看你,等你12点10分关灯时,再一个人离开。”
夏许喉结上下滚动,眼尾有了湿意。
喻宸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手指勾住一根红绳,扯出那块贴在胸口的玉坠。
玉坠已经被摔坏了,不复当年的完整。夏许屏住呼吸,目光落在喻宸紧握玉坠的手上。
“这是我的生肖玉坠,从小戴着。初中时,我想将它送给我最爱的人——那人和它一样,都在我心脏上。上高中之后,我遇到了你,你没有见过它,因为高一时我已经把它摘下,脖子手上戴的,全是流行的饰品。我犹豫了很久要如何送给你,直到我17岁生日时,我母亲将十来枚玉坠送给我的部分朋友。”
夏许轻轻摇着头,眼前渐渐模糊。
“我终于找到了把它送给你的理由。”喻宸竭力控制着情绪,可声音还是颤抖了,“我喜欢你,我感觉得到你对我有同样的感情。那时我想,等到高考之后,我就跟你告白。你会考上你想去的大学,我在部队混出名堂,将来我们一定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夏许抓着沙发沿,手背拱起,冷汗淋漓。
祁教授让喻宸停下,再次调换曲子。夏许心绪非常不稳定,“他”再次出现,愣头愣脑地瞪着喻宸,“哥们儿,你红着眼干嘛?”
祁教授不得不进行催眠。喻宸冲出门外,接连抽了四根烟。
回忆是种煎熬,对夏许,对他,都一样。
回屋时,夏许正在擦汗,脸色苍白,但神智是清醒的。
对喻宸来讲,理清与常念的关系、讲述被送去“矫正机构”的始末相当痛苦,但他不得不将那段充满欺骗、无奈、挣扎的日子呈现出来。讲至最后,他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夏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泪落下来,近乎自语地说:“你竟然被送去那种地方?他们,他们折磨你了吗?”
喻宸闭上眼,用力压下在五脏六腑奔流的痛楚。
他没有具体讲在“矫正机构”受到的伤害,而夏许最关心的显然是他是否受到非人对待。
祁教授再次喊停,两人各自冷静。夏许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喻宸早就喜欢自己的事实,喻宸苦笑,慢慢开口:“粉色口袋装的早餐,是我让杨柯送的。要说证人,也只有他一个了。以后回安城,我带你去见他。对了,你卖掉的房子我已经买回来了,我现在住在那里,你的生活用品齐全。我……”他停下来,声音有几分哽咽:“这两年来,我一直在那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