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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有好闻的青糙味,露水从树叶上滴下来,消失泥土里。

一辆私人轿车停在墓园门口,车前独一无二的标志宣告兰博基尼urciego尊贵奢侈的身份。

周围高大的树木在沉默着诉说着什么。这里有一些久远的记忆,轻易触动一个人的心。

两个身影沿着大理石台阶一步步走近,霍宇辰握着乔语晨的手不放开,在这里,他只需要她,也只有在这里,她才是他一个人的。

霍宇辰的母亲是个很美丽的女xg。高贵,典雅。她的照片一如她的面容,让人很难把视线从她身上抽离。

霍宇辰单膝跪下,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白色手帕,细细擦拭墓碑上的照片。乔语晨忽然想起唐学谦也是一个手帕不离身的男人,她曾经还快乐地想过,何其有幸,她能遇见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时代里,随身带手帕的男人简直是稀有物品。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霍宇辰也是这样的男人,只是她从未放在心上。

陪人祭奠是个技术活,不需要语言。乔语晨微微弯下腰,把手里的花束献在墓前,然后直起身体,单手抚上他的肩膀,就这样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她的嘴唇色泽偏淡,透明得就像被寒雨打湿的杏花花瓣,清秀的脸盈满温暖的光芒,那光芒恍惚间bi得人睁不开眼。

霍宇辰微微抬眼,看到一个记忆中的乔语晨,眼神刹那迷离。

那一年,他十一岁,母亲永远离开了他。

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开始,公平又公正。他应该为她高兴,终于解脱了,不用每天都在病痛中等待风流的丈夫回心转意。当一个人的命运只有用死亡的方式得到解脱时,人们不应该为之哭泣。

葬礼无比隆重,盛大得令他厌恶,这简直是对母亲最大的讽刺。商界名流,政要首脑,凡是有点关系的,冲着‘霍氏’二字,无不蜂拥而来。

他站在少主人的位置,看着无数人来到他面前,向他鞠躬,安慰,拥抱,对他说‘节哀’,他抿起唇,让眼里的哀伤看起来更真实一点,完美扮演霍家少主人的身份。

“……主内的弟兄姐妹们,在此,我们埋葬了这位姐妹的ròu体,使她再度回归土中……”

“……ròu体虽然已死,但是姐妹的灵魂却得到了永生,我们将我们的姐妹托付给耶稣基督……”

“……愿耶稣基督带领她走向光明之路,直到永远……”

从开始到结束,霍宇辰冷眼旁观周围的一切。他们的眼泪太假,时而露出完成任务的眼神。霍太太常年生病卧chuáng,霍先生风流不断,这早已不是新闻,只是女主人过世,总还是要给点面子装装样子的,毕竟背后庞大的霍氏仍然辉煌无比,霍宇辰作为霍氏唯一的准继承人,独一无二的身份吸引着所有人的眼。

霍宇辰沉默地站在一边,眼里冰冷无比。

忽然,他被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岁的样子,面容如雪,唇色如樱,柔软的头发散落在齐肩的位置。她站在离他不远的青松下,眼神怯怯的,却始终看着他。眼泪从她眼里流下来,打湿了她的小黑裙。

霍宇辰忽然被她单纯至深的眼神搅乱了心绪。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住,她不躲不逃,就这么看着他,无声地流泪。

霍宇辰眼里浮起雾气,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水痕,声音平静:“为什么哭?”

“因为……”她抬头看他,纯净的眼泪流下来:“从此以后,你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她踮起脚,伸出手抚上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软软的声音响起来,清澈的嗓音,哀伤无比:“你这里、疼不疼?”

那一刻,霍宇辰忽然感到安静无比,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她出现在他身边,相依相偎。

无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觉,那绝不仅仅是一个懵懂少年单纯的感动而已,就在那一瞬间,霍宇辰倾泄了对一个人的全部信任。

在他还不够qiáng大的岁月里,她是唯一真心心疼过他的人,她问他疼不疼,她抚着他的胸口,为他无声地流泪。

那一瞬间,霍宇辰忽然明白,今生今世他都会都记得这一幕:墓园的青松下,他和她站在一起;今生今世他都会记得这一刻:她踮起脚尖,流着泪摸着他的胸口问他疼不疼。

今生今世,他都会对这个人,不离不弃。无关友qíng,超越爱qíng,那是极端信任的感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