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和苏小姐打交道不容易,我信了。”
“谢谢,我当这是一种鼓励。”
双方你来我往,谈足半小时。
官方人员的行程一向紧张,半小时一到,立刻有人进来提醒:“周先生,时间到了,车已经在外面等您了。”
周先生起身,对来人吩咐道“再等一会儿”。随即转向苏小猫,笑容有礼:“我有一件事,还请苏小姐随我来,帮我一二。”
苏小猫问:“去哪里?”警惕性简直是每一个记者的本能,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缺一不可。
周先生笑道:“就在这家酒店里。”
又道:“外面都是媒体把守着,里面还有那么多酒店安保人员,苏小姐,您该不会连在这里都不放心我吧?”轻轻松松又将了她一军。
苏小猫沉吟,随即起身,“哪里。周先生邀请,我自然是要去的。”
两人踏进专属电梯,一路至顶楼景观套房。
周先生刷卡进房,苏小猫迟疑了一下。到底他是官方代表,总不至于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干出出格的事来,苏小猫胆大心细,兴趣上来了,龙潭虎穴也照样闯,跟着一步走了进去。
套房客厅里走出一个人,周先生态度适意,显然是熟人了,对他笑道:“把你老婆带来了,你倒是会占便宜,连我都不放过。”
苏小猫脚步一顿,表情一愣。
当她反应过来时,顿时有掉头想走的冲动。
然而她已经来不及了,刚扭头想走,已经被人拉住了右手。
唐劲一把将她拉回来,声音无奈极了:“都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气够啊,我们和好了好不好。”
苏小猫一把无名之火顿时烧了起来,看都不看他,“放开,你卑鄙。”
唐劲反其道而行,将她一把锁在怀里,仗着身高优势将她小小的一个人锁得死死的。他也不想做好人了,她能将他的坏人一面全数勾起来,“我这么不容易才把你骗进来,怎么会放你走。”
“无赖,骗子,不要脸。”
周先生在一旁咳了一声,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对唐劲道:“你们继续,我先走了。”摇了摇手,算是再见,迅速地带上房门撤了。唐劲喜欢起一个女人来是什么样子,他见了那样子三秒钟就想象得出来,恐怕是节操全无,下限不断被突破。那场面太刺激人,每一只单身狗都活不了。
周先生关上房门,笑盈盈地往房里望了最后一秒,果不其然,看见唐劲已将人压上墙壁,低头狠吻。
唐劲心里烧着一把火。
他颇有些被人冤枉的郁闷,他能理解苏小猫心里的不爽,毕竟《华夏周刊》已经和钟文姜势不两立,苏小猫身在其中当然会有她的立场,而他这一个钟文姜的“朋友”被她的不爽波及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讲点感情好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这话基本在苏小猫的认知范围里不存在,但看在兄弟情分上,这些日子他对她两肋插刀、同生共死,苏小猫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他晾在一边冷处理吧?
唐劲火气上来了,单手用力,掐住她的腰不肯放,强迫她仰起头深吻。苏小猫双手被他绑着使不上劲,抬脚踹他。唐劲还挺经踹,她踹了几次都没踹动他,西装裤上留下好几个她的球鞋印。苏小猫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主,他这么对她用强硬的,她心里一把火也被烧起来了,出其不意往他下唇咬了一口。
血腥味瞬间弥漫。
苏小猫这一口咬得很重,使上了国仇家恨的力度。唐劲却没松开手,舌尖一卷将血腥味一并卷入口中,苏小猫瞪大眼,她尝到了血的腥味。
十分钟后,唐劲终于放开她。苏小猫一把推开他,抬手擦着自己的唇。抬眼看见他的下唇已经肿起来了,沾着血迹。受害人正惆怅地看着她,语气很无奈,“能不能改一改你动不动就咬我的习惯?”
他抬手拭了拭嘴角的血迹,看了她一眼,“很痛的好不好。”
“你也知道痛呀?”
苏小猫双手环胸,“你的那位大小姐,就快让我们集体换帅大变天了,你来诊断下,是你这点小伤更痛,还是我们更痛呀?”
“注意用词。”
唐劲微微皱眉,一开口就被唇角的伤口扯得隐隐有些痛,“什么我的。苏小猫,你这个随意给我按罪名的毛病,我可不会惯着你。”
苏小猫转身就走。
唐劲一把拉住她,语气不善:“还有你现在这个动不动就走的毛病,我也不会惯着你。”
苏小猫阴阳怪气地回敬了他一句:“是呀,你不会惯着我,哈。”
她现在习惯了这种用词和说话方式,呛人的话说到嘴边刚要冲出口,往往下一秒她就觉得没意思,于是就用一个“哈”字把所有的意思代替了。比如:“原来你跟她不是那种关系呀?哈。”“原来又是我想多了呀?哈。”“你对,你对,你什么都对……哈”。这样的苏小猫让唐劲毫无办法,也让唐劲火大,他看得出她把一颗心严防死守的态度,绝不肯让自己被他伤到一分,不把他给她造成的那点痛苦十倍还回去,她那张八哥嘴就绝不软下来。
唐劲一点点将她拉回来,俯下身,凑在她耳边。
柔情似水的面目之下,声音却是咬牙切齿的:“你欠揍。”
下一秒,他就覆上了她的薄唇。
苏小猫瞪大双眼,他就在她这瞪大的不可置信中再一次对她攻城略地。不同于刚才的容她拒绝,这次的唐劲来势汹汹。唐劲的怒意就是这样,全然是无声的,但下手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从心底窜出寒意,从骨头缝里明白他这是要做些令彼此都不愉快的事了。
“唐劲!”苏小猫听见衣服被撕裂的声音:“你敢?!”
“试试看。”
他抛却了文明人的理性,露出了属于男人的一面,无视她的抗拒,决定要作一回恶。他对她顺从够了,纵容够了,也被她气够了,现在他要坏一坏,把这些天从她那里收到的冷落用这具身体的热情补回来。
苏小猫骂着骂着,声音就变了调。
这具身体真是悲哀,被他驯服,轻易就从了他。唐劲的手段她见识过,见识得不算少,每一次都令她耳根红得滴血,但每一个下一次他都能有新花样,就像手里拿着一瓶毒药,每次喂她一点,每次都不停喂,喂到她需要的剂量越来越大,就这样对他上了瘾。
苏小猫一张八哥嘴不肯认输,“滚开,不舒服。”
他音调一变,把骂人的话都变成情话,“不舒服?没关系,有了现在的不舒服,才会有等下最后的舒服。”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彼此都听见彼此压抑的微喘。他在她胸前肌肤咬出深色痕迹,低声向她引诱:“这不叫不舒服,这叫快活。”
苏小猫“嘶”了一声,眉心忽然猛地微蹙。
唐劲顿时停了下来。
苏小猫油滑的手段他见得不少,这家伙是个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主,紧要关头可以拿临时创造的谎话去换别人的真心。以前每每晚上他捉住她往床上带的时候,她就开始给自己在道德上迅速放假,演技一流地喊“你说你喜欢我就是为了和我做这事?你竟然是这种人!”,每次他都被她这句正经话吓一跳,想要脱她衣服的那双手也脱不下去了,最后还给她拉拉好被子,开始盖着棉被纯聊天的纯情生活。
这么折腾了大半年下来,对她的了解也与日俱增。苏小猫的谎话是声色兼备的,眼角飞一记过来都含着五光十色。苏小猫的真话才是不动声色的,波澜不惊之下所有的暗涌都她一人扛。
唐劲迅速地放开了她,抬起她的脸,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没声音,皱着眉心一动不动。
唐劲方才想要教训她的欲望瞬间烟消云散,他捧起她的脸,她的神色不太好,他看见她的左手按在胃部久久不放的样子,他的手随着一同覆了上去,“胃不舒服吗,是被我弄疼的?”
苏小猫要是道德上再坏一点,这会儿就该来一句“是呀是呀”惭愧死他,但她这会儿是真没力气扑腾了,动了动唇告诉了他:“我今天还没吃饭。”
而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唐劲的心情瞬间复杂极了,既想揍她又想抱她。
“你这个家伙……”
他拦腰将她一把抱起往房间走,“早饭也没吃?”
“七点的新闻发布会,五点半就过来了,哪有时间吃啊,只来得及喝了一瓶牛奶。”她抚着胃,就算是一颗铁胃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最近吃的还是昨天凌晨两点,一群同事在公司会议室开完会一起喝了点粥。”
唐劲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对她的,也是对他自己的,“你们是怎么回事,各个都把自己往死里整吗。”
苏小猫的阴阳怪气又上来了,双手环胸似笑非笑飘出来一句风凉话,“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大小姐呀。”
唐劲的回应是重重把她丢上床。
苏小猫没想到他真的会一气之下把她像一团垃圾袋那样丢下去,猝不及防凹陷在床上,“哎哟”了一声。
唐劲把她丢了一下之后又后悔了。
遇到了苏小猫之后,他的火气常常莫名而来,莫名而走。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相当擅长克制的一个人,苏小猫就是他的劫。苏小猫对个人恩怨都比较马虎,对民族大义、大是大非却是相当分明,钟文姜踩了《华夏周刊》的线,在苏小猫心里不亚于虎狼强敌,他看得出来,她已经是在拿“战争、生死、牺牲”这一类词在定义她和钟文姜之间的关系了。
他捉住她的腰,将她重新拖过来。
抵着她的额头,已经是在央求她了:“不吵了,先吃饭,我认输了行不行。”
“……”
心里有怎样一把含恨的刀,也经不住这爱里求生的一声服软。
这是否就是,多情的悲哀?
一直做一个曾经的浪子多好,独来独往,一身孑然,无牵挂。现在,不行了。
苏小猫沉默着,听见自己放下刀、心软的声音。
唐劲走出去打电话叫了酒店餐饮服务。苏小猫听见他在客厅对电话那边交代:“不要海鲜粥,要小米粥,对胃好一点。不要刺激性的食物,温和一点的。做菜的时候记得不要放姜,这边有忌口。”苏小猫揉着胃部不说话,唇角却在不自觉中软了下来,表情渐渐柔和。这世间有一个男人将她的小习惯都记在了心里,不那么严格来讲,她已经把这当成“宠爱”的意思。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一流,十分钟后一位侍者推着餐车就在房门口按响了门铃。餐车一路被送进卧室,侍者对两人说了句“二位慢用”之后就恭敬退了出去。唐劲坐在床沿,将一碗小米粥拿在手里,舀了一勺凑在她唇边:“这边的小米粥里放了牛奶,有你喜欢的奶香味。”
苏小猫端过他手里的碗,眼神也没看他,“我没病,没有这套大小姐要人喂的习惯,我自己来。”
唐劲一把捉住她的手。
“你这家伙,还真的跟我生气了啊。”
他摩挲着她的手指,动作含情带欲,他一点也不掩饰地告诉她:“钟文姜没这个分量,值得你跟我生气。”
“哈。”
“不准这样子,好好说话。”
“懒得跟你说,吃饭。”
“……”
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自从那晚接到钟文姜的电话,得知她和唐劲的关系之后,这股气就存在于她心里了。
苏小猫几乎能想象出那位大小姐和唐劲谈到她父亲的样子,家中父母突遭变故的女生是很令人同情的,苏小猫已经知道了,唐劲帮过钟文姜,帮得不多,只帮了一把,可是就是这一把,令钟小姐记了四年都没有消耗完。苏小猫几乎要被气笑了:人家钟小姐还有过父母呢,就这么惹人同情,她苏小猫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她有说什么了吗?卖惨这种事,她苏小猫不稀罕。
唐劲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要听一听吗?”
苏小猫捧着碗,仰头大喝一口,没有理他。
这就是同意了。
唐劲唇角一翘,她生气的时候总是会这样,一点点害羞,放不下自尊,内心住着一个想同你讲话又不肯服输的小孩子。
他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对她道:“从前有两个人,分别有一块地,一个人在地里养羊,一个人在隔壁的地里种草。结果一个人养的羊跨过地的分界线,去吃了另一个人地里的草,双方闹起来,这事该怎么判?”
苏小猫还是不说话,眼珠却暗自转了转,她在思考。
唐劲笑了下,告诉她:“东方的执法者当然会判养羊的那个人存在过失,儒家思想强调的是‘不越界’,坏了规矩,自然就是错。但是西方的执法者却存在着另一种角度,它假设这只羊吃了邻居的草,长得更壮了,价钱也卖得更好,而邻居的草因为有羊的消耗,旧草除去,新草不断,也呈现出越来越茂盛的结果,那么这一个结果,就叫做双赢。西方的执法者会劝导双方进行合作,通过最后卖羊之后的收入来按比例分配,实现资源的最大化分配,也实现收益的共赢。”
苏小猫握着勺子的手一顿,米汤洒出来一点,沾在她嘴角。唐劲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看着她,目光温柔:“这其实是东西方商业文明差异的一个经典案例,没有好与坏之说,只有角度不同。钟文姜这一次的收购目标是《华夏周刊》,在收购要约发出之前,我是早已知道的。是她亲自来找的我,告诉了我这件事。我和你的关系,她是知道的,所以礼貌上,她先告诉了我一声。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而你认为我应该说,也是因为,我们两个,考虑这件事的角度不同。”
他冷不防开口谈了这件事,苏小猫终于抬眼,看向他。
唐劲态度坦荡,告诉她:“我承认,我在英国多年,后来又去了美国,在那里做了几年事,受西方商业文化影响比较深。我认同东方儒家思想的很多方面,但在商业上,君君臣臣、规规矩矩的思想始终于我有碍。我更认同共赢的思想。钟文姜拿不下《华夏周刊》,证明《华夏周刊》的内生性足以强大;倘若钟文姜可以拿下《华夏周刊》,也只能证明《华夏周刊》的内生性已不足以抵抗外延,若钟文姜带来的‘金中’资本可以为《华夏周刊》注入新生力,站在商业角度考虑,我不认为这是坏事。当然,一个新的掌权人必然会带来新的行事作风,人员调动、权力转移,这些都不可避免,但站在更广阔的高度看,只要《华夏周刊》更好,改革中必要的牺牲也是必然的。”
他说完这番话,两个人之间,有一阵长久的沉默。
苏小猫放下碗,碗里还有一点粥。
苏小猫吃饭向来干净,这家伙是个吃过苦的,形成了艰苦朴素的作风,可以把碗底舔干净,像这样还剩一点不吃的情况,可谓头一遭。
她有心事了,心事重得连习惯都改变了。
沉默半晌,她抬头,看向他,声音中一改方才的嚣张,竟带着客气的意味:“我想……喝点水,可以吗?”
唐劲被她语气中的礼貌击中了心脏。
而她只是看着他,没有挑衅,没有反抗,仿佛一个心无杂念的人,在世界末日之际也不过只是想坐下来再笑谈一场而已。
唐劲出去拿了杯清水,递给她。她接过的时候,两人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她躲开视线,接过了水杯迅速地撤退,他指尖那点温暖转瞬即逝。唐劲心里的不安刹那间弥漫,他方才说错了什么,令她在怕什么?
苏小猫喝了一大口水,水光溅起,沾湿了唇角。她抬手擦掉,动作英俊,饮水如饮酒,连他都要醉了。
“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我从来没有对人讲起过。旁人听了,可能会笑,但我想,你不会,所以我想讲给你听。”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好似一个故事真的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再没有别的:“历史进程,时代更替,是最大的真理。中国两千年,一部二十四史,就是一部二十四姓族的砍杀史。其实哪里都是这样,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永远没有停下来的那一天。按照你方才说的道理,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这最重要。换了人、换了天,新的朝代比之前那一个更好、更共赢,就是好的。但这里面有一个最大的前提假设,就是你不属于旧时代付出血泪的那一类人,你是最后的受益人。唐劲,有这样一类人,他们守护他人眼里的‘旧’,是为了让这‘旧’变成更好的‘新’,若守不住,他们在这世上的意义也再没有了,在新人、新时代到来之际,他们更愿意同这‘旧’一同逝去,成为历史中一笔悲壮的荣光。”
唐劲呼吸一窒,他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了。
她的声音陡然悲哀:“唐劲,我就是这一类人。你不喜欢儒家君君臣臣的思想,可是我接受。我没有去过西方,我从小就是在华夏这一片土地上长大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战,臣绝不脱衣解战袍。《华夏周刊》是我成人的地方,它一手把我从一个不成人形的人变成现在像样的成年人,它教会我道义、信仰、对错、坚持。如果说,这里会变得更好,却不再是《华夏周刊》,已是另一片领土,那么我再留下,也没有任何意义。家臣忠,忠的只能是一个主君。钟小姐纵然有惊世之才,我也不会认她是我的主君。”
一行水光毫无预兆地,滑下这一张刚毅、从不认输的脸庞。
她在泪光中微微偏头,望向他,隐隐尝到了大难临头的滋味,“唐劲,原来我们两个,在价值观上,是南辕北辙,完全不相容的。”
她微微一笑,滑落一行清泪,“我怕我和你……到头来,还是走散了。”
浪子归家,深情当中放,连眼泪都惊动。
今生花开一红,唯此一次。
守不住,也得守,否则要这一命做什么用。
一双手迅速地揽住她的左肩,一个用力,将她完完全全揽了过去。
唐劲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有无与伦比的坚定:“我,绝对不会,跟你走散。”
他肩膀的衬衫被急速打湿,心上人掉泪,原来是这样的滋味。事关感情,天下无小事,成病的都是小事,走散的也都是小事,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手指穿梭其中,紧紧按着她的后脑,闭上眼告诉她:“价值观也好,世界观也好,道德观也好,都比不过那日我从黑暗中睁眼看到的你。”
那一晚,他从地狱中走来,三步一跪,走得一路淌血,倒地不起时他在心里已经把命交出去了。昏迷前他想,好吧,我认输了。为唐家,他认输了,舍得命终,抛了途穷。命里“唐家”二字太恢弘,这世上找不到一个人能在他心上医一把。
然而,那人来了。
黑暗中,一地血腥,她嘴里咬着微弱手电筒,撕开了她的衬衫下摆做药引,手势柔凉,眼神清明,没有躲开他的浩劫,以一个女子之力于绝处拉了他一把。
她终于来了,人间迥别。
这一份恩情,这一个人,唐劲永世不忘。
他低头,吻上她的眼角,一路向下,最后咬住她的薄唇。情话太艰难,她已是不信了,这一瞬间连他都被震撼,他方才明白,为一个女子动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以修改信仰、价值观、选择权,曾经的一切都不再是坚定不可动的,曾经的唐劲都是可以修改的,千军万马没有冲击过他的信仰,一个女子的眼泪就可以将他冲垮。
他将她紧紧按在胸膛处,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他用一个男人最大的胸怀对她承诺:“去做吧。尽你的责任和道义,你放开手,大胆地去做你的‘苏洲’。至于我,你永远不要担心,你走了,我会来追,你走得快了,我会追得更快。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理念不同的时候,你是‘苏洲’,天下闻名的记者,为信仰,是不能退的;那么,还有我,我来退。”
苏小猫一震,在他怀里动了动。
唐劲一笑,更抱紧了她一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用认输,成全了她的笔尖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