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柳一直半梦半醒中间,突然被一阵脚步声震醒,他圆睁着眼睛直到听到帐外葛云喜极而泣的声音道:“大人,亦仁渡江了。”
谢问柳脑中一片空白,他冲出帐外,解开归雪的绳子翻身上马一路猛驰,一直到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炮响之声,他才仰天大笑,趴在归雪的身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葛云已经追了上来,急道:“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后撤了,这里是平原,我听说亦仁的亲卫铁甲骑兵相当的厉害,他们的战马也是从西番培育的。我们趁他还没回过神来,赶紧北撤!”
“亦仁还会回不过神来吗,他只怕听到第一声炮响就回过神来。”谢问柳轻轻笑了一声,道:“让兄弟们立即上马,准备迎战。并准备东撤!”
“东撤?”葛云道:“那不是离北边远了吗?”
谢问柳叹了一口气道:“东撤我们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撤进山里,而如果北撤的话,我们要在平原上跑三天才能到家,看似快但有可能永远也跑不回去了,快传令去吧!”
葛云看着前方的滚滚烟尘,脸色一白,立即掉头传令。这时候整个勇宁江都已经成了血红色,在一层层的薄雾中,尸体在血沫中浮浮沉沉。
亦仁的铁甲部队瞬息而至,尽管谢问柳他们早有准备,也不是这些亦仁亲卫队的对手。一天的时间里他们边打边撤,等撤至东边的山群,又东躲西藏了四五日,三千士兵已经仅剩下一千多人。
谢问柳疲惫地靠树坐着,葛云拿了一个水囊过来递给他,坐在了谢问柳的身边。他也算是那批在军考当中随着谢问柳一起升迁的将士之一,谢问柳见他身轻眼明,便说他做步兵一定不如做弓箭手前途大,他便入了骑兵队,事实证明谢问柳没有看错他。而在过去这些事情当中,谢问柳似乎带着他们从未做错过一件事,因此在他的心目当中,谢问柳是不会错的,即便是像今天形势这么恶劣,他也深信谢问柳能找到办法将他们带回去。
“大人,亦仁带着大军也是往东后撤了百里,离我们并不远。”
“从这里走山路,比走平地上的官道能更快撤回南国的驻地。”
“大人,那我们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虎想吞羊,那也要他有这个时间,他已经弹尽粮绝,就算附近的小城镇能弄到点粮草,可也不够数十万大军吃的,他肯定会急着回南边,只要我们挺过这三日,他必定无暇再顾及我们。”
葛云喜道:“大人说得是。”
两人正交谈着,突然有士兵慌慌张张地奔来,道:“不好,大人,那些受过箭伤的士兵伤口溃烂得厉害,一点擦伤也很快能烂开一个大口子。”
谢问柳连忙起身,奔到伤兵的地方,看见那些伤口,他心中一动,脱口道:“兵解!”
没想到兵解这种歹毒的药对活人也一样管用,他恨恨地敲了一下树干,刚才一阵箭雨,不受伤的那是在极少数,看这么个烂法,不出一日,就算不活活烂死,也要活活疼死。
谢问柳总是在想办法活下去,可再艰难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条命,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有这么多人要眼睁睁地死在他的面前,正心急如焚间,突然有人大叫道:“有大夫啦,找到大夫啦!”
谢问柳一抬头,他就看见了陆展亭。
他穿着一身青衣,一对清澈的双眼如故,左眉间一颗黑痣若隐若现,淡色的嘴唇,不笑的时候懒洋洋的,一笑却又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纯真。他手里牵着一匹马,他看见谢问柳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被躺了一地的伤兵吸引了注意力。葛云虽不认识陆展亭,但却见过他的通缉画像,他犹豫了一下就把陆展亭认了出来,见陆展亭从行囊里掏出药草,刚想上前阻止他却被谢问柳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陆展亭从早晨一直忙到傍晚才算完工,他擦着手走近谢问柳,道:“兵解虽然歹毒,但是对活人的效用到底有限,所以你不用担心,最多三四日,他们的伤就能收口。”
“听卫兵说,你是主动停下来给他治伤的?”
“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应该的。”
“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北国人。”
“没错!”
“你明知道我们是北国人,还出手相救,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
陆展亭丢掉手中的汗巾,苦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被我家那头狼咬伤的,我救了你们,至多算两不相欠吧!”
谢问柳摸着手中的剑,轻轻地问:“那我们并不欠你的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