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时没说话,粉丝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周围陷入密闭而昏沉的黑暗。

冷气开得很低,车内也安静,只开了一段,乐时就困了,眼皮发着沉坠的重。

乐时撑在窗边,迷迷糊糊瞌睡一阵,只觉得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一热,他动了一下,但没有挣开,由着一双温热的手掌裹住他的手,手指间的缝隙被一节一节挤满,成为相扣的形状。

乐时在闭眼的黑暗里,听见于斐小心翼翼的呼吸,深深地吸气,又慢慢地、长长地呼出来,吐息扑在乐时的耳尖,于斐好像在偷偷地做什么人生大事,郑而重之,又珍而重之。

于斐的气息很近,像一只慢慢接近的猎犬,沉而热的吐息,湿漉漉碰在耳根和颈窝的地方。乐时莫名觉得后背紧绷,黑暗带来的暧昧就像小小的猫爪子,一下又一下搔着心窝。

乐时屏着半口气,却迟迟没有感觉到于斐的下一步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肩膀一沉,乐时睁开眼,在昏昏暗暗的光线里,于斐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乐时肩膀一塌,垂着眼睛看于斐。实际上也看不清太多细节,躲藏在阴影里的发丝,轮廓模糊的五官,疲倦沙哑的轻鼾,专属于他的气味,偶尔紧张一攥的手掌,又轻抽一口气,不知道做了什么颠簸的梦。

不久前,好像也是个雨天,那时在大雨里传来的不只是不敢置信的谩骂,还有真刀实枪的恶意。立足在这个圈子里,艺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被放大,而追随者们同样将情感烧得滚烫,对错与黑白,永无止境地翻覆倒转。

乐时抬起手,摸了摸眼角,那伤口已经愈合,几乎已经没有痕迹。

雨声还在响,乐时拨开硬质的窗帘,只看见一行一行的雨珠落在玻璃上,如同流泪的蛛网,顷刻爬满,又顷刻被风碎散。

一车的人几乎都是被陆陆续续地叫醒的,路程快到终点,而明天是万众期待的休息日,手机提前发到了每一位练习生的手上,一时间开机的震动和铃声响成一片。

于斐没有醒透,拿着手机说了声谢,在等待开机的一小段时间里又盹了回去,顺手把手机塞到了乐时卫衣的口袋里。

乐时感觉到消息提醒的一阵震动,手机贴在他的腰上。他忍住了把于斐揪起来的恶劣想法,把于斐的手机拿了出来,尚未暗下的屏幕上,壁纸的设置和乐时的是一样的,是主角hp当时的同期练习生,表情青涩张狂,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中二劲头。

乐时和张岚靠在一起,一个满面冷笑,一个满眼严肃。那会儿乐时和张岚关系好,两个性格奇怪的人凑在一起,居然莫名其妙成了好朋友,有段时间的爱好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找于斐的茬,具体表现为在舞蹈室约战,以及小学生式唱反调。

正这样想着,于斐的手机屏幕一亮,是一条微信消息,备注是“我大儿子张山风”。

乐时:“……”

他一个老老实实标注备注朋友全名的人,忽然有点儿担心自己也被于某人无形中认成了某号儿子。

乐时用手肘捣了一下于斐的腰,对方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上去是“别加香菜”。

于斐无动于衷,甚至往乐时的颈窝里使劲蹭了又蹭。乐时面无表情地将他朝远处推了推,看见于大儿子张岚发的消息内容是:我们以前练习室的合集在哪个文档里来着?受不了了,你这电脑真的太乱了吧。

于斐原来把他自己的电脑留在了hp。

练习的视频,留下来的照片,参加活动时候拍的沙雕小视频,作曲写歌的灵感,那台二手的破电脑就像个应有尽有的百宝箱。

乐时想了想,打开自己的微信,他不常和张岚说话,每次都是只言片语。上条消息是他不久前发的“舞台挺好,”,乐时发了个谢谢过去,张岚的输入闪了两下,发了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过来。

乐时接上蓝牙耳机,果然是一条一分钟的辱骂于斐迷宫文件夹的发言。

“麻烦他以后退团之前把遗产清理干净行不行!列个清单行不行,我刚发现他以前写的歌了,不是你们到底啥时候搞到一起的啊,他那个小情歌合集是怎么回事啊?点进去开头搁那深情款款:这是给我的乐乐的一首小调。于某蒸鹅心!”啪嗒啪嗒一阵疯狂按鼠标的声音,“你们是不是休息日了?帮我问一下我们之前的练习室合集他扔哪里了,在线等,急。”

乐时回复他一个路径,张岚发了一串省略号来,消息刷出一张截图。

文件夹大名:我和我的儿子们。

张岚:于斐,我是你爸爸,你死了。

张岚: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