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谈到什么时候,早点睡。房卡我从前台拿,别等。”

于斐走进宅院里,院中投着几盏光线巧妙的射灯,将墙角院心的几棵槐树的影子,投在了素净的白墙上,细腻地安谧地晃动。四角都有游廊,廊后开门设窗,每一个雕窗都是回纹朴质的样式。有人沙沙地行走在廊道上,只留宽松衣摆的背影,飘忽安静如鬼。

肩膀突然被一拍,于斐吓得一口气没有顺上来,却也不敢出声打破这趋于诡魅的安静,他回头一看,是周望屿站在他的身后,面带微笑,朗朗话音划破了一切夜游的、哀哀的静谧,周望屿温声说:“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于斐开口,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这是哪里?”

“这里是3的总部。”周望屿回答,“当然——在附近金融街上还有几栋写字楼,一般员工上班是往那儿溜达。这里更像是boss们喝茶聊天处理公务的地儿,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和你一个表情,甚至心里还想:哪家公司牌面这大?当皇帝来了这是。”

“你这话说得……”于斐听着周望屿京里京气的玩笑,摇了摇头,他知道周望屿是有第一名的心气在,没想到那心气会大到能在总公司门口随意玩笑的地步,他们在院心的石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一副没有下完的象棋。

盛夏时节,天气闷热,但槐树底下却十分凉爽。晴夜无云,抬眼能看见躲藏在树影中幽幽发光的冷白月亮,弯如半片青白色的指甲。接引的保安如同人间蒸发,顿时就没了影踪,周望屿看着那盘棋,懒洋洋地举手走了几步,棋盘与棋子发出清脆的啪啪声音。

从正对院心的一扇门里,走出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一位大步流星,于斐认出那是当时在发布会上与他打过照面的男人,另一位则信步闲庭,手上突兀地拿着只紫砂茶壶。周望屿的经纪人替那个男人拉出凳子,注视着他坐下,自己这才坐下。

于斐原本想出于礼貌地站起身,周望屿却一下摁住了他的手臂。

经纪人皱了皱眉:“望屿。”

“于斐是我朋友。”周望屿歪歪头,颇有点儿威胁意味地眨眨眼,于斐从没见过周望屿私下里的样子,镜头前温文尔雅,甚至有点儿老气横秋的干部气质,在此时烟消云散,他的语气隐约带刺,模糊在夜色里的神情,散发一股陌生的冷意。

“没事没事,都是朋友!这年轻人啊就是这样大大方方,不拘小节的。”那人阻止道,一盏夜灯不知从哪里盛上来,照亮了棋盘格的形貌,也照亮那个人的面庞,于斐一怔,那张脸是说不出的熟悉。中年男人看了眼棋盘,啊哟叫了声,说:“臭棋。哪个家伙偷偷给我下的。”

周望屿眉毛一挑:“我啊。”

“哦——那没事儿。”男人于是摆了摆手,又正了正衣冠,他看向于斐,在灯光完全照亮他的脸的那一瞬间,于斐知道他究竟像谁了,男人的眉眼与周望屿的,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气质更沉郁,浑身上下透着温冷的气质。

“我姓周。”男人说,向于斐递来一张名片,又递来一杯茶,“周海洋,是3娱乐的总制作人。请你来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就是想聊聊《创偶》的事情——”他的尾音拖长,留给于斐点头的时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说:“很火、很火的节目。”

“不过……顾琴飞一向是个自诩为伯乐的商人。”他抻平手掌,翻翻覆覆地看了一阵,经纪人从身边向他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他滑动几下,将屏幕转向于斐那边,于斐一看,忽然愣住了。

平板电脑分了屏,左边是《创偶》公开的实时数据页面,右边是同样随着秒数不停变化的另一个实时数据页,纯黑的底色,如同股票指数一般上下颠簸的红绿色柱状图,不停跳动的数据,那是另一张排行榜。

周望屿啧地别过头,抱着臂不再说话。

两个屏幕间的数据不一样。

从第一名开始就产生的冲突,左面公开周望屿是第一名,右面的第一名却是在《夜间故事》里得到第一名的唐之阳,他们之前的票数相差无几。左面公开江河是第五名,右面的第五名却属于乐时。而于斐——

公开排名之中,他位居第七名,但在隐藏数据内,他是第六名。

“《雪国》是吧,这舞台的爆发实际上都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六光年的队长兼主唱,早就有了出道的实力,又靠澄清抄袭来了次名声逆转,一个小小的选秀舞台,怎么困得住你的实力呢?”周海洋长叹一声,薄薄抿了口茶,“你知道‘卡出道位’的说法吗?”

于斐抬起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